沈桀莲放下手中的笔,压平纤薄的信纸,仔细端详了一下窗外日光初升的美景。用手在桌上敲了敲,一妙龄紫衣少女推门而入。
“倾鸾,你替我把这张笺子交到太尉府孙家孙二小姐的手里。快去快回。”
“是。”名作倾鸾的少女轻声应下,接过信走了出去。熟稔地翻上花园的高墙,伴随着头上银饰的清脆作响,几下子便不见了踪影。
望着倾鸾远去,沈桀莲的贴身侍女蒹葭长吁一口气,一边服侍自家小姐更衣,一边问她:“郡主,您何必冒着危险与孙家联系。您也知道,这段日子,咱们誉王府在朝廷上同孙家一直合不来。”
沈桀莲打掉蒹葭妄想再给她配多一支簪子的手,眯了眯眼,又冲着蒹葭笑:“蒹葭啊蒹葭,你说,虽然我如今身居高位,但若是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便给园子里的姨娘妹妹们欺负了怎么办?”
蒹葭看着她这样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转过身想要退下。“郡主,聪明的人固然好,但是太聪明了,未必会是好事啊。”
蒹葭说的其实不无道理,这一点沈桀莲也不是不清楚。她的母妃在她小时候曾经说过:“这世上最聪明的女人,向来都是所有的事只知道表面,点到为止,不去探究。”从前沈桀莲会觉得这种人太傻,人说什么她都信。后来她才晓得,这种女人才最精明——不给自己树敌,好像只是个毫无心计的单纯女子,实则深不可测。
沈桀莲伸手拦住想要离开的蒹葭,不着痕迹地舒开骨骼:“蒹葭,陪我上街市走走吧。”
“这。。回郡主,奴婢昨日刚刚应了思婉县主要去教她绣香包,您还是唤茯苓吧。”蒹葭唯唯诺诺地说。
蒹葭口中的思婉县主是沈桀莲的表妹妹沈清雅,是个自幼就身子不好的药罐子,不能在阳光下久晒,对于外面的世界她唯一的认知就是自家后院里盛放的各种花儿。其实她不是誉王府的女儿,而是叶参政的其中一个孙女,生父是郡王叶黎,沈桀莲的舅父。因母亲生她难产而亡,父亲悲痛过度自刎,出生后就不讨人喜欢。父母逝世后,沈桀莲的母妃叶终雪心疼她,就把她抱养了过来,改姓“沈”,原名“叶舒”也被改成了“沈清雅”。
沈清雅自小就是不愿和人接触的性子,再加上小时候被小姨宠出来的小公主性子,背地里也没少让那些个姨娘庶女嚼舌根。还是叶终雪天天给自家老爷吹枕边风,她才得以稳稳当当地坐在这“嫡二小姐”的名堂上。现在倒也没人会去说她的闲话,她自己也乐得悠闲,性格愈养愈端庄,这才十二岁,长得愈发精致清丽起来,面色也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变得有些红润。
沈桀莲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想了想又说:“若是哪日雅儿学会了,让她织个给姐姐,好让我天天往腰上挂。”说罢自己也嬉笑着离开了。
沈桀莲转身进了房间的内阁,脸色低沉下来。孙家二小姐孙曦缘是孙太尉孙晖的次女,蕙质兰心,美貌无双,更是自己的闺中密友。平常两家交往密切,沈桀莲有好友在侧,也无需这么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如今,趁着誉王正妃叶终雪陪太后前往护国寺之际,侧妃傅华裳连同其他几位姨娘妾室可没给她好脸色看。
其实就算是摆几张臭脸给沈桀莲她倒也没什么,毕竟自己的身份摆在那,比她们任何一个人都高,加上自己的母妃又是誉王爷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结发妻子,而且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像一些高门大户人家那样被侧室姨娘趁了先机,至今也恍如新婚夫妇般琴瑟和鸣,谅她们也不敢造次。
誉王府里除了侧妃之外还有三位姨娘。容姨娘生了个女儿,名作沈郁,年初才刚满十二岁。武姨娘和张姨娘都无所出。可是这些人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傅侧妃的女儿沈慕菱。
沈慕菱对沈桀莲的敌意相当的重,估计是羡慕沈桀莲的地位。这些女孩子自然会嫉妒,沈桀莲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沈慕菱是四处都看她不顺眼,这就有些不敬人之意了。每每家里有什么家宴之类的聚会,沈慕菱都会明着暗着给她下绊子,妄想看她出糗。幸亏沈桀莲也是个聪明人,倒是从没着她的道。
你说沈慕菱对沈桀莲看不过眼实属正常,但对叶终雪却相当信任和敬佩又是怎么一回事?沈桀莲也想过千万种理由,但没一条是成立的,搁置着她也忘了这件事。她想:多一个人敬仰母妃是好事,谁会理她是不是对自己不甚好的庶妹?只要沈慕菱不对叶终雪做出过分的事情,她也不会没事找事干。
沈桀莲越想越出神,无意中手将砚给撞倒了,墨汁徐徐流动到月白色的衣裙上。她暗叫一声不好,这条烟云留仙裙是誉王沈泽的手笔,前些日子朝廷赐给沈泽一批华丽的新料子。他便让绣娘给自己的四位女儿各自缝制了一套。自己的是用上好的织锦。而四日后的家宴,想必其他的小姐都会穿着父王赏赐的裙服到场,以讨父王的欢心。若到时只有她一人穿着自己的衣裳,势必招人议论。
她一人在内室里空着急也没用,正当她准备去找侍女时,一抹杏色的身影闯了进来。来人是一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条锣裙,梳着简单的发髻,是沈桀莲的贴身丫鬟茯苓。
“茯苓,你来的好是时候。我刚刚将墨撞在了父王赏的留仙裙上。可今四日后就是家宴,这墨迹是洗不掉的,这该怎办?”沈桀莲蹙起眉毛,轻轻咬着下唇。
茯苓却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道:“刚好呢。总管刚唤我们各个院的丫鬟去,他说,四日后的家宴就不是家宴这么简单了。我们王府还会邀请德王殿下与其家眷,还有阮丞相一家。总管大人还特意吩咐了,要让郡主您和小姐们打扮的规整些,不需一定穿王爷的赏赐。”
听到这儿,沈桀莲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尘埃落地。不疾不徐地吩咐:“茯苓,你先为我换套衣裳,我们上街去走走。”
茯苓为她披上一件烟罗紫的鱼尾散花裙,重新绾了个朝云近香髻,钗上一支简单的翡翠步摇。沈桀莲刚踏上马车,突然看见另一顶宝蓝色的紫檀木架马车驶进誉王府。沈桀莲脸上一喜:“哥哥上早朝回来了。”她跳下马车,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