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滴答,滴滴答答,落在长街的街道上,地面成了湿漉漉的镜子,映出街边的玻璃橱窗、路灯,还有形色匆匆的路人。苏城里的这条长街很长,很长很长,有着无数个十字街口,在其中的一个十字街头,有一家西式古典餐厅,门口雕刻着店名——“随食”,客人进进出出,服务员在餐桌之间穿梭忙碌,不过,整个餐厅的气氛宁静随和。在餐厅一角,靠近玻璃窗的地方,齐弘坐在钢琴前演奏,他有点瘦,头发剪得干净利落,眉宇间透着执着,深色的西服很适合他,手指轻盈地在黑白键上跳跃。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演奏里,对周围的人与事全然不知,琴声中隐匿着期待,即便是弹到稍欢快的段落,也让人感到快乐会转瞬即逝的低落。
齐弘来这里当琴师还不到一个月,每天晚上八点,准时来到“随食”西餐厅,一直弹琴到深夜十二点,可是,他总是单单弹奏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反反复复,从不厌倦。今天也是如此,依旧是这首曲子,他脸上的神情和往常一样深沉,在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这一首曲子一样。
餐厅墙壁上的咕咕钟和着外面的雨声嘀嗒、嘀嗒地走着,外面的街道渐渐、慢慢变得寂静,最后一位客人走了,服务员开始麻利地收拾。齐弘却依然在钢琴前反反复复弹奏那首曲子,周围的一切,他毫不关心。
外面的雨在零点敲响之时,也戛然而止了,服务员一个个、陆陆续续、打着哈欠下班了。
领班手里攥着一串钥匙走到钢琴边,稍加克制心中的不满,对齐弘说:“可以结束了。”
齐弘并没有回答,继续他的演奏。
领班这次没有再克制自己的情绪,直接把琴盖合上,夹住了齐弘的手,琴声停止了。
齐弘只是把琴盖重新打开,平静地说:“请让我把曲子弹完。”
领班交插着手臂,站在一旁不再说什么,因为,他决定这将是最后一次允许齐弘在这里弹琴。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后,齐弘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礼貌地对领班说了声谢谢,并没有拿走今天的薪酬,径直出了餐厅。
雨虽然停了,空气依旧潮湿,齐弘独自一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地上的浅水塘被他的脚步溅起了映着霓虹灯色彩的水花。
在一家橱窗里挂满了小提琴的乐行门口,齐弘停下脚步,推门进去。
乐行的楼上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我们的钢琴王子终于回来了!”
齐弘走上楼,倒在沙发上,虽然没有淋雨,但浑身散发着潮气。
“演奏家的一生也就两种境遇,一种是鲜花和掌声,当然还有出场费,还有一种就是你现在的样子。”刚才讲话的这个人扔了条干毛巾给齐弘。
这个人叫林颸,是齐弘的堂弟,虽然不像齐弘那样精通钢琴,但受他的姑妈,也就是齐弘母亲的影响,对小提琴很是在行,不过,他的这份在行不仅仅是指演奏,更多的是小提琴制作工艺。当一个人在某一方面很专业的时候,并不一定代表他喜爱这件事,林颸就是这样,他从意大利跑回了苏城,在这里开了家专营小提琴的乐行,相比手艺,他更爱生意。
巧的是,在林颸回国后不久,齐弘就从德国回到苏城,只是,他们俩回来的目的与心境迥然不同。
“明天晚上可以帮你看店。”齐弘把湿腻腻的头发擦干后说,他对林颸的挖苦并不理会,也不在乎。
“你又被炒了?这已经是第几家餐厅了?叫你多弹几首曲子,非得弹那一首吗?我敢保证,欣歆如果看到了你,就算没有琴声,她也能认出你,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的死脑筋,谁会不认识你呢?”
“我要让走在街上、路过餐厅的人都也能听见,哪一天,如果欣歆……”齐弘只说到一半就沉默了,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但更多的还是犹豫和无奈。
林颸这回不再嘻嘻哈哈取笑齐弘:“一个人是否能认出你,并不是在于你是什么状态,而是她是否愿意在人群中认出你。你现在这样做值得么?”
齐弘没有回答,把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毛毯盖在身上,合眼睡了。
林颸回到电脑前,继续设计他的小提琴展览活动,外面的雨又开始下了,滴答,滴滴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