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飞手中握着一把极为普通的刀,薛舞习则是空手,在场的都是江南一带的高手,对战的二人却无丝毫名声,这一场也就显而易见多无味了。王若飞神色平静,缓缓横刀胸前,薛舞习一振双袖,却双手垂于身前,显然是有几分无视王若飞了。
王若飞道一声:“看刀。”右手轻轻一挥,一片刀光划过,只见一刀既出,刀势如虹,竟有惊风落雨之势。傅苍云的眼睛陡然一亮,似乎被这一刀的光芒吸引住,薛舞习未见刀身,已觉刀气,自知若等眼见刀光,必已来不及躲避,身形向左一侧,已见刀光一闪,掠过右侧。薛舞习避开一刀,右手五指伸出,径直扣向刀光,众人都“咦”了一声,子超点头道:“这一招帅得很。”
本来空手与兵刃相斗,使擒拿手扣对方手腕及手臂诸穴亦是常事,但若两者功力相当则必然是在行险。眼下薛舞习竟以指扣刀,显然意在缴获对方兵刃而并非制住敌人,竟似完全没把王若飞放在眼里。但这一扣的时机却把握的十分恰当,对方刚刚一刀使老,正是破绽微露之际,刀势也必处于衰竭之境。薛舞习出指奇快竟不下于王若飞方才一刀,这一下高下立判,胜负也已定。
薛舞习以指扣住刀背,正欲顺势而下,突然刀锋一转,竟削向薛舞习五指,似乎先前一刀只是虚招,王若飞真正的目的正是要引诱薛舞习。我虽然武功和见识都还很低微,但也心知王若飞决计不会事先想到薛舞习会以指扣刀,先前那一刀气势惊人,也自然不会是虚招。
这样的刀法——
再看薛舞习时,只见薛舞习五指急缩,有如闪电,左手已到,食指弹出,荡开王若飞刀刃,右手无名指戳向王若飞右腋,显然这一招势已不在缴刀而是制人了。王若飞右臂长刀自上而下削薛舞习左手五指,腋下正是破绽之处,薛舞习不仅以右指在顷刻之间转防为攻,并且是攻向王若飞右腋,这一招虽非惊世骇俗,但足见其一身造诣非比寻常。
两人两招既过,场中诸人无不惊叹,子超也是连连点头,“这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实在想不到。”众人一齐喝彩,但喝彩声未落,已见王若飞长刀改竖削为直刺,薛舞习指若想要戳到王若飞,势必先胸前中刀。这一刀虽然朴实无华,但料敌之快、出刀之快、招数之巧,实已是我梦寐以求的境界。薛舞习出招快,收势更快,右足一点,人已向王若飞左侧滑去,右手五指罩住王若飞腰间十处要穴。
王若飞也右足一点,左手虚拍一掌,手中长刀已改刺为横削,薛舞习本拟攻敌腰间,未料自己腰间竟反受敌攻。刀长于指,指之优势所在自然在于灵便,但王若飞出刀之灵活丝毫不下于指,刀势绵长,无休无止,二人当下一用十指一使长刀,只见指影纷纷,刀光横溢,交手间顷刻数十招已过,二人各恃所长,一时间难分高下。
一灰衣人悄然进入场中,正是酒楼中的短髯汉子,他手中端着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傅苍云,一笑道:“想不到八荒这个地方还有这么多英雄,看来下山一趟总算没有白走,也算是长了点见识,不至于是井底之蛙。”
傅苍云待人谦和,对他却神色冰冷,“你一向潇洒,不是说不来的么,怎么现在也来看热闹。”灰衣人哈哈一笑,“堂堂薛雨楼之主都能来,区区宸九又算得上什么人物。”
傅苍云似乎和宸九有恩怨,对他极为冷淡,“傅苍云有公事在此,却不知九兄有何公干?”
宸九一臂环抱,一手轻捻短髯,看着堂中相斗二人,“公干?我宸九一个江湖浪子,能有什么公干,不过是碰到了热闹,便忍不住想看看,傅兄召集了这么多英雄,难道不欢迎我来吗?”
傅苍云淡淡一笑,“岂敢,只是我见你便有几分不适,只怕再多看几眼,就要忍不住和你斗一场了。”
宸九哈哈一笑,却不再言语,我笑着看了子超一眼,“这个人倒是和你有点贱的相似。”子超却看得入迷,并不搭话。
我放眼看时,二人已斗至酣处,薛舞习十指犹如十八般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种兵刃招数俱从这十指间使出。眼见他十指精妙纷呈,却始终难以制住王若飞,王若飞那柄刀穿梭于十指的攻势间,每每似乎迟滞落后,处境极为被动,但一刀既出,必然又能瞬间挡下薛舞习攻势,以攻为守令薛舞习自己变化招式。刀势像流水虽微而不绝,如清风虽徐而不逝,似星火虽暗而不灭,我心中惊惧,“你知道这是什么刀法吗?”
子超眉头紧锁,每每这个时候一顶是他在费力思索,傅苍云和宸九的脸色也都苍白无比,似乎被这二人的比武所震住了,隐约听到宸九喃喃道:“难道是‘烈原刀法’?”
声音虽然不大,傅苍云却满脸肃然,“臭酒鬼,你确定吗?”宸九摇摇头,“我从未见过这路刀法,自然不能确信。”
顿一顿又道:“当年听先师说起‘杀手堂’七君子,虽然除却风凌月、楚血之外都罕有听闻他们的事迹,但他们俱为天下一等一的高手,‘霜雪印照风凌月,傲月寒梅冷艳飞,惊鸿飞燕刀似血,天影追魂人归命,莫言千里势烈原,谁见秦淮明月缺,天命九霄星雨落,昆仑峰顶七星斜。’”傅苍云点点头,“这便是当年威震天下的‘七君子’吗?我也曾听闻过他们的名声。”
宸九点头道:“不错,这七人行踪不定,江湖传闻他们残忍好杀,行事诡秘,却不知为何又传下‘七君子’的名号,他们的事迹少有流传,只知道风凌月是和一代大侠杨天齐名的护国将军封卫国之女。”
我陡然又听到杨天,心中微微一动,子超似乎也陷入了沉思,又听宸九说道:“楚血则是‘天影老人’楚无魂嫡孙,冷艳飞据闻是冷剑缺后人,其余的四个人完全不知道了。”
傅苍云瞟了一眼宸九,“你说的这些我也曾略有耳闻,‘烈原刀法’便是他们七人之一的武功吗?”宸九点点头,“‘莫言千里势烈原。’说的正是莫文,传闻他所使的烈原刀法,势如烈原之火,翻涌之浪,连绵不绝,威力无穷。”傅苍云神色肃然,“看来王若飞便是这一路刀法的传人了。”
正说间,忽听得王若飞一声清啸,刀光一闪,“烈原刀”已架在薛舞习左臂上,这一刀只需稍稍用力,薛舞习一条臂膀便被切下来。王若飞把刀收起,道一声“得罪”。
薛舞习面如死灰,轻叹一声,向傅苍云一揖,“楼主,属下无能,失了连云帮的颜面,请楼主降罪。”傅苍云上前几步,扶住薛舞习,不怒反喜,“薛兄弟,你有何罪,你如此大才,竟然屈居于此,傅某惭愧无地,但你今日一战虽败,却足以让你名扬天下。”
说完朝王若飞一拱手,“王大人,你武功绝顶,连云帮认栽,你搜吧。”王若飞收起刀,“得罪!”令手下捕快院内院外搜查,自己则在人群中搜查,众人虽有不满,但却丝毫不敢再小觑王若飞。
一时间搜索完毕,众捕快聚在王若飞身前,纷纷摇头说没有搜到可疑人物,王若飞微微皱眉,突然一缕破空之声响起,众人举目一看,是一颗小石子,落在西面墙角一棵树下。
王若飞双目精光一闪,朝西面道:“郭大人,出来吧。”我暗自不解,那棵树就几根枝桠,没有半个人影,刚刚这颗石子却是子超弹出去的,难道这个小子发现了什么。
正疑惑间,那棵树后慢慢走出一个黑影,我吃了一惊,这棵树不过一尺粗,刚才也有一个捕快过去搜查却没发现,他究竟是藏在哪里。
宸九忽然一笑,“别人在这里藏了这么久,你们这么多人却没一个人发现。”说完向子超看了一眼,“竟然还是一个小孩子看到了。”
傅苍云冷眼一横,“那也和你姓宸的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是不服气,傅某可以陪你过几招。”宸九哈哈一笑,连连摆手,“真是惹不起你,多年不见,你竟然对我这么有成见,算我说错了,给你陪个罪。”
王若飞向前一步,看着那黑影道:“郭大人,有人举报你涉嫌谋反,我奉命缉捕,请跟我们回八荒衙门一趟。”我听了心中一惊,眼前这个人竟敢谋反?
郭君义声音沙哑,站在阴影中,“你追了我三天三夜,从八荒追到镜明,我见你并非奸恶之徒,为什么要帮镇南侯陷害忠良?”王若飞长眉一展,“镇南侯陷害忠良?你若有证据,不妨跟我回去,当庭对质。”
郭君义摇摇头,苦笑道:“本官身为淮州刺史,如能公堂之上解决此事,还轮得到你小小捕快来抓我吗?此事唯有进京密报天子,请天子彻查,你岂能不知,除了天子之外,还有谁能治镇南侯!”
王若飞微微沉吟,“郭大人在淮洲的吏治我素来也有听闻,但大人反诬镇南侯谋反,郭大人若没有证据,我又如何能相信你。”郭君义朗声一笑,“证据自然是有,但恕我不会给你看到,你如不信,可以随我一起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