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石冷冷一笑,“行走江湖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又哪里来的那么多妇人之仁,我‘黑水寨’向来也是只做没本钱的买卖,尊驾既然要揽下这档事,总得先亮出名号吧。”何老儿神色漠然,微眯着的双眼猛然绽放出夺目的光华,“老夫隐居江湖十五年,从前家住西宁‘无妄城’,姓何名夜听。”
万里石原本淡淡听着,当听闻何老儿亮出自己的名号,脸上顿时显露出震惊的神色,我心里冒出一丝得意,何老儿看来就算在外面也是很有名气的人,能认识这样的人,还学他的武功,只感觉自己身价也高了不少。
万里石声音沉沉,“万某虽然也混迹江湖二十余年,赚的一点微末名声,但想当初还未出道时,前辈已凭借‘三分名动’名动四海,‘小楼一夜听风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放眼天下,谁人不知。”
何老儿淡淡一笑,“过誉了,老夫也不过一点虚名而已,礼已叙过,这就见真章吧。”万里石缓缓抽出腰间的刀,摆了个架势,“前辈自顾名声,那便由我先出手吧。”说完大喝一声,只见一道黑影一闪,已经和何老儿斗在一起。
我死命睁大眼睛,还是看不清两个人在打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帮何老儿,心里只有着急的份,只盼望何老儿是占上风的。那月渐渐偏西,二人人来影去已斗了一顿饭的时间,依稀看见何老儿一步一步后退,万里石步步紧逼,刀光闪闪。何老儿只拿着平日的烟杆,万里石却是一口金背大刀,我暗暗着急,这兵器上就落了下风,何老儿毕竟老了,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摔倒。
我只攥紧了手中的暗器,一面担心何老儿有危险,一面又怕何老儿打输了我和聆儿都会难逃厄运,只恨自己本事低微,关键时刻毫无作为,心里不停地祈祷何老儿赢。再放眼看时,忽然变成了万里石节节后退,何老儿意气风发,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武功,把万里石逼到我身边不远的一棵树下。
我正要叫好,忽然感觉一团影子落在地上,我斜眼看去,只见大树上隐隐伏着一个人,因为月亮渐渐向西的缘故,他的影子才慢慢显露出来。
我想起来何老儿说有三个人来的,心头一紧,恐怕万里石后退到这里是故意的,树上的人正好趁何老儿不防备的时候——想到这里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大声喊道:“何老儿小心,树上有人的!”
何老儿一愣,似乎没挺清楚我说什么,只见树上的人已猛扑下来,何老儿举手要挡时,万里石一刀刺向何老儿胸口。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气仿佛一下子闭住了,只听见两声闷哼,然后血光一闪,一个人倒在地上。
我看见倒下的是树上的那个人,万里石也跪倒在地,感觉像是在做梦,实在是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何老儿稳稳地站在原地,像一尊顶天立地的雕像。万里石沉沉一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没想到前辈隐居十几年,还是这么厉害。”
何老儿摆弄一下烟杆,神情中竟似乎有一丝落寞,“我老了,早已不复当年的风光。”万里石惨然一笑,“前辈何必谦虚,你先是假装示弱,发现王兄埋伏在树上,又故意受我的引诱,来到王兄埋伏下面,其实却是早有准备,将计就计击杀成兄。”
何老儿淡然一笑,“我原本就在疑惑还有一个人在哪里,先前示弱确实是想引他出来,后来发现他藏在树上,在树上埋伏这么久我却一直没有察觉到他的踪迹,轻功定是一流的,若是跑起来只怕我这把老骨头追不上,所以见你设计诱我,我便借这个机会先除掉他了。”
万里石面如死灰,长长一叹,“没想到万某闯荡江湖数十年,今天却命丧这里,也是天意,我一生做没本钱的买卖,也算是死的不枉。”说完右手一挥,手中刀光一闪,我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忽然听见一声尖叫——是聆儿!
我转身想那边望去,只见一个黑影卷着一个人,几个起落,已消失了踪影。何老儿跌足道:“不好,中计了,这些人都只是幌子!”话音未落,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向前飞奔。我被何老儿抓着双脚悬空,一跳三四丈才落下,只感觉耳边呼呼生风,夜风像刀一样刮得脸生疼,心中忧心聆儿,几乎要哭出来。
何老儿赶了一路,忽然说道:“来的人轻功很高,我知道你担心聆儿,但我带着你未必能追上他。”我紧紧咬着牙关,知道何老儿的意思,时间紧迫,容不得我半点犹豫,只一瞬间,我下定决心,“何爷爷你先去追,在前面的路上留下记号,我随后赶到。”
何老儿看了我一眼,微一沉吟,说道:“好,路上万分小心。”说完又看着我补了一句,“放开步子追来,不要怕累,我会在前面留下箭头。”说完一个纵步落地,将我放下,转瞬消失在黑夜里。
刚刚跑了一阵也不知道跑了多远,我放眼像四周看去,只见一片陌生,还好月光明亮,虽然只照亮一段路,心里却多了很多温暖。我定了定神,聆儿是一定要救的,就算跑断这条腿,跑到累死,我也要去救她,想到这里心里平静了很多,向着何老儿刚才跑的方向追过去。
这里地处平原,除了房屋和树木,基本没有任何挡住视线的地方,我全力跑了开来,忽然发现自己的脚步比平时快了些。本以为是错觉,但跑了好远一段,依然健步如飞,我心里暗暗纳罕,料想是因为要救聆儿,所以激发了身体里的潜能吧。
又向前跑了一段看到一个路口,月光下路右边的树上斜斜划着一个箭头,我不假思索向右边追去,一路上每每在路口都能看到箭头,这样虽然我速度慢,但加紧跑总还是有希望追上的。不知不觉间也不知道追出了多远,忽然路边一个黑影闪过,几乎和我撞个满怀,我急忙一个错步,稳住身形向那黑影看去。
月光下那黑影原来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身量比我小些,一脸惶恐诧异地望着我,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他出来干嘛,但差点撞到别人总是不好。忙对他说道:“很抱歉,我有急事惊到你了!”说完马上转身继续追,实在是没有时间和他多说,隐约听到他在后面“哎”了一声,却也没心思理会了。
向前追了数里,忽然发现地上一小滩暗黑色,我心中一动,停下来伸出手指沾了下,有种粘稠的感觉,微微带着点腥味。我心里一阵慌乱,是他们的血吗,又到底是谁的了,我向前走了几步,隐隐又在草丛里发现血迹。追着血迹向前跑,血迹越来越偏,向着田野树林里,我担心自己想错了,却正好树林边上直直划着一个箭头。心中又宽慰了一些,循着血迹走了三四里,穿过数林,陡然眼前出现一条大河。
我举目四望,没有看到任何箭头,那血迹也是道了河边就没了,难道他们到河里去了。现在正是隆冬,虽然今日并不是很冷,但晚上气温格外低,何老儿下河也就算了,聆儿怎么受的了。想到这里心似被刀狠狠刺了几下,不仅担心聆儿,更忧心我该怎么继续追下去,何老儿肯定也是知道我不能下河继续追,所以也没有留下箭头,怎么办!
正惶急间,忽然听到身后“咯咯”笑了一声,我猛然回头,看见先前那个小男孩向我走过来,我正万分焦急,看见他一脸笑容,不由得千般焦急全化为怒火,勉强忍住,“你笑什么?”那男孩依旧笑着,“我自己笑自己的,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过来是想问你刚刚吓坏了我,这个帐怎么算的。”
我神情冰冷,一腔怒火似乎都想要发到他身上,“我不是说了抱歉吗,你还想要怎样?”那男孩兀自笑得没心没肺,“哪有怎么简单的事?”我直觉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头顶,从齿缝间迸出几个字,“那你要怎么办?”
那男孩哎哟一声,“好怕哦,你干嘛老是这么凶啊,我只是觉得你刚刚道歉不是很诚恳,想让你再诚恳地道声歉。”我不怒反笑,冷笑道:“要是我不了?”那男孩嘻嘻一笑,“我打赌你肯定会?”
“哦?”我一脸不屑,“要是你输了呢?”那男孩嘿嘿笑道:“先说你敢不敢?”我再也忍耐不住,怒气喷薄而出,“老子有什么不敢的!你说!”那男孩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我的表情,却半天不说话。
我恨的牙痒痒,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黑着脸勉强道:“说话可以么?”那男孩看着我,没有一丝惧怕,“看来你很想揍我一顿,那这样吧,要是我输了就让你揍我一顿,怎么样?”我一下子哭笑不得,怒火却降了几分,“那么你要是赢了呢?”
那男孩阴险地笑了一下,“要是我赢了,以后如果你还有机会遇到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向我行礼致意。”我靠,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你这个白痴,不耐烦地朝他瞪了一眼,“好啊,我同意了,请你快让我向你道歉吧。”
那男孩无奈一笑,“你的性子怎么这么急,看来你似乎很有信心,不过我确实没有办法让你向我道歉——”我一脸纳闷,感情这小子是个找抽型的,又听他话语一转,“但是有人可以做到,我想告诉你,如果我有法子带你过河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