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和先生一前一后的走在校园外幽静的湖边大道,走的不快不慢很沉稳。就在灯光暗下的时候,他们就离开了会场,追逐着一样看不见的东西,一路随其而出了江都大学。
“能感应到吗?”先生问,天上的星辰洒下点点星光,月亮睁开了眼睛,将他们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小菜一碟!咦!想甩掉我!当东爷的心魂之术是吃素的么?给你添点作料!”或许是他们追逐的东西即将逃脱,小东绷紧了脸,闭上眼睛,食指中指一并,贴在眉间太阳穴处。顿时,自他眉心有一道玄光透射而出,在月色下绕得几绕,飘如柳絮,时隐时现。
“看你还往哪儿跑!”那玄光突然电射向某个地方,小东身形急闪,闭着眼睛,却能随着那玄光左腾右挪,端的神奇异常。
二人追着那玄光,忽急忽缓,忽左忽右的一阵乱窜,已然来到镜湖深处,一处人迹罕至之所。遥遥的看见远处,有一座黑乎乎土山包,在那土山包顶端,有得一六角高塔直直的指向天空。
这土山包虽不见高挺俊秀,但那六合塔却是一处名景,登塔于上,便能将整个镜湖以及江都城都竟揽于眼底。若是在白日里,这里应该也有游人往返。但在这夜间,四下里只听得见风吹叶打沙沙作响,间或得见密林深处有暗影浮动,林风过来,直吹得人毛骨冷浸渗的发慌。
但这二人都是艺高胆大之辈,哪里会惧怕这黑暗里的东西,大步迈出,便向那山顶而去。刚走没有几步,小东突然身形原地消失,倏尔之间,在一株巨大柏树下显出身形,呼喝连连,好生扑腾一翻,似有所得,笑嘻嘻的朝先生走来,手上则捏了一个东西。
先生定眼看去,只见他手中捏的竟是一个小小的人儿。约摸巴掌大小,头脸身子手脚俱全,背上还生得有双翼薄如蝉透,仔细看了,这个小人儿两缕头发垂倒胸前,胸前有两点突出,还是个小小的女孩儿。观其容色,若是把她放大至成人大小,也定是一个美丽之极的人物。
“追了你半天,狡猾大大的有啊,不过还是逃不过东爷的手段!”小东将那小人儿迎着月光托了起来,显得很得意。月光下,小人儿背后的翅膀轻轻的振动,眼睛却紧紧的闭着。
先生将那小人儿接过手里,笑道:“原来是只小花精,就这么点道行,不在深山里随着山鬼大人修炼,跑这人间烟火之处来做什么?”只一眼,他便辩出了这小人儿的来历,正是那山中终日食天地无根之水、无萍之露的花精。
这类花精草怪,因先天不具阴阳,且五行不全,难以生出灵智。但若已有灵智,多半便是伴随着山鬼而生。而那山鬼却是秉承天地意志而生,并非那异类妖物化形,若得正封便为真神。一般说来那山鬼终日于深山老林里修炼,轻易不会踏足人间。是以见了这花精,先生倒是惊奇,难道这江都城来了一位山鬼?又是什么事情让这位山鬼大人居然离开了自己的深山道场?
朝那掌心轻轻吹得一口气,呼吸之间,那花精便醒了过来,一振翅膀便欲逃走。这花精别的本事没有,遁法却不进先天五行,甚难追踪。若不是小东的心魂之术高深玄妙,哪里能捉得到它。见此,先生哪容它遁走,伸手便是数道符纸飘出,布了一个乾坤迷魂阵。那花精见遁来遁去还在这方园丈许之处,心知恐怕是遇见了高人,更加害怕,更加乱飞。
“你既引我们来此,却又要逃到哪里去?山鬼大人呢?何不一现!”先生迎着月光站在一块青石之上,心眼之下,神魂所及之处秋毫呈现,并不见有甚异样。
小东见她并不答话,仍自飞舞不休,怒道:“小不点,再不老实交待,东爷一口吞了你!”又想,杀鸡敬猴应该能更加威风,就把肩上的八哥给扯了下来,一顿耳光乱抽,直抽得八哥叽叽喳喳,叫声凄凉!
见他如此凶恶,小花精顿时吓呆了,她第一次尾随山鬼大人出了深山,来到这人间之地,那见过这等阵仗!打不过也逃不掉,山鬼大人又不在身边,害怕之极,顿时眨巴着眼睛,眼泪就不停的往下掉:“呜呜呜!你们都是坏人,恶人!谁引你们了?我只是去找山鬼大人!你们都追了我一路了,还把我抓了起来,不让我走!大人你在哪里啊?小虫好怕!”
“你们怎么远离了深山,来到这里?山鬼大人现在何处?”先生见她吓得狠了,说话也是语无伦次,便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扔到了阵中。
那花精见了先生扔进来的物事,忍不住的就用两手环抱了在怀里。这是一块精露,由最为精粹的晨露凝结而成。她随山鬼而生,气息相伴相依,最是沾不得那烟火尘气。而这精露乃天地自然精气所凝,正是她这类花精草怪最喜之物。拿眼去偷描先生,看见他一脸的柔和,倒不似刚才那恶人凶狠,忍不住的抱着就舔。
待她食完那精露,更觉先生是个好人,便扬着清脆的声音说道:“山鬼大人不见了,我们都很害怕。因我是第一个被大人点化,最能感应到大人灵踪,她们便推举我来寻大人。我走了很久很久,走了很远很远。一直追到这里,可是还是找不到大人!还遇到了大恶人!!呜呜呜,小虫好害怕!”
这时小东插嘴叫道:“小家伙骗人,你要是没有找到你家大人,你跑学校里去干嘛?敢说东爷是恶人,东爷还真就恶了,怎么着的吧?黑猫警长,你速去寻点干柴来,咱们点火烤了这小家伙吃!小家伙肉虽不多,但看上去应该挺好吃!”
那花精本就害怕,听得他说要把自己烧来吃,“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边哭边用两只细如草梗的手抹着眼泪。虽然她是个小不点,但眼泪着实不少,抹了一把又是一把,哭得稀哩哗啦,惨绝人寰。
先生见不得她哭,忙喝止了小东,又柔声说道:“你不要怕,他只是在吓你,他一个小孩儿,又哪里会吃你。你怎么追到学校里去了?”
或许是那精露的作用,小花精倒是不害怕先生,偷瞧了一眼小东,他除了肥点胖点,说话狠点,但长的也不像坏人。再加上她心里也藏不得事,便说:“我说的大恶人不是那个胖哥哥,是一个想把小虫捉去煮茶喝的大坏人。那大院子里人好多,我好不容易才感应到大人在里面,却怎么也找不到!”
胖哥哥?大坏人?大院子?先生有点迷糊。
“胖哥哥就是东爷,大坏人肯定是个很坏的人,大院子就是学校。现在明白了?”小东知道他脑子里现在又在煮浆糊,只得一拍脑门解释。那小花精眨着眼睛,对这解释不知道是该赞成还是反对,有些似懂非懂。突然她像是受了惊吓,急急的叫着:“大恶人来了!”
“好邪的怨气,好重的煞气!”
倏尔之间,浓烈的阴风突然就充斥了整个树林,一阵吱吱嘎噶的声音在四方四处响起,却看不见半个人影。先生将阵法收了,引那小花精飞到了自己肩上,说道:“你不要怕!”。那叫小虫的小花精扑闪着翅膀,用力的点头,却还是害怕,忍不住就抓了他几根头发,这样安全感才多了起来。
“什么鬼东西?敢来吓东爷!”小东大声说道,雷符幻出雷火,被其捏成一团,朝那黑暗中扔了出去。
那雷火方一出现在黑暗之中,便是猛烈的炸了开来,直把周围几株高大的古柏树炸得如粉似沫,并不见得有其他人影物事。却听得那黑暗林子中有个脆脆的声音嘻嘻笑着:“放烟花咯,放烟花咯!”
“呸!再给你朵大烟花!”小东哪里受得了如此奚落,双手一招,雷符飞舞,道道雷火奔涌而出,直将整个天空都映得光明大放。
“哎呀!大烟花!好大的烟花哦!”那声音依然嘻嘻直笑,雷火在黑暗之往来穿梭,到处乱炸,却徒劳无功。小东火起,大喝一声,双眼奔出两道雷火玄光。这玄光自出他眼,便犹若惊龙,自带了龙吟成阵,刹时便将那阴暗某处左右一锁。牢牢锁住之后,这两道玄光便似两柄雷火神剑,交叉一斩!
“糟啦,糟啦!”那声音左躲右藏,却哪里避得过神剑心锁。
先生看得分明,不禁为小东这雷火神剑一惊,看来他这体重不是白白增加的,修为法力恢复的如此神速。正惊叹间,只听一阵叮铃铃的铃声响起,一个小小金铃迎着神剑玄光盘旋而起,随即一声巨大的闷爆炸响,金铃已被那两道雷火神剑饺作粉碎,但那雷火神剑却也没有斩到那声音。
“哼!坏人,赔我铃铛!”
二人正惊疑间,却见得从那黑暗之中走出一个小女孩来,小女孩比小东还要小些,大概五六岁年纪,双眼如陈年老墨,黑的渗人。头上梳了个两角辩,一身红通通的小衣裳将脸色映的惨白惨白。每走一步,那小女孩身形便是一明一暗,似穿破虚空,又似徘徊于大小千世界,就连小东的心魂也轻易锁其不得。而更为让人惊异的是这小女孩动静之间,身上竟幻化出无数张小脸,神色各异,似挣扎,似哀嚎,又似欲择人而噬!
“九转鬼婴!”先生大吃一惊,心中怒火如炽。是谁?竟敢炼这九转鬼婴!原来这九转鬼婴乃是世间一等一的邪宝,但炼这邪宝的手段却极是残忍,须得寻那极阴极阳出生的灵性婴儿,待其将近百日之时,活活钉死于邪物之上,日夜以其血液神魂蕴养,最终炼成这鬼婴邪宝,极阳婴儿炼出为阳性邪宝,显男婴相;极阴婴儿炼出则为阴性邪宝,显女婴相。
这鬼婴邪宝又有九转一说,九个婴儿血液神魂成其为一转,此后每一转再多九数,直致九九八十一数方才以全其功。
看这鬼婴已能来回于大小千世界,遁破虚空如无物,怕是已有四五转,那便是四五十个活生生的婴儿性命,怪不得这怨气煞气如此之重!
“胖哥哥,我们去玩好不好?”小女孩天真烂漫的说着,突然就闪到了小东的头顶,头下脚上的倒悬着,露出了尖尖的牙齿,狠狠的咬向他的脖子。
一道剑光突现,快逾闪电,后发而先止的斩向那小女孩。小女孩惊叫一声,身形遁灭,空中浮起一物,也不下沉,却是那鬼婴的一边角辩被先生一剑给斩了下来。若不是她躲得快,这一剑必将其斩作两断!这邪宝与人争斗,胜在诡异难辩其出没,但自身份属阴邪之物,却又哪里轻得起这人道之剑的至阳杀伐之气。
小东怒极,伸手捉那角辩,那角辩却似是活物,竟知避走腾挪,似要寻那鬼婴而去。这鬼婴乃邪宝幻化而出,身上每一物,皆不是实物,却又胜过实物,与那鬼婴邪宝气息相连,小东想取这角辩上一缕气息,以觅其踪。他连翻没得手,差点被算计,哪容得这东西遁走。
“定!”
那角辩被先生玄术定得一定,小东已将其捉在手中。雷火一烧,化作飞灰,已将心魂种在那气息之中,怒喝一声:“看你往那逃!”身形就已如离弦之箭般朝那虚无黑暗之中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