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狡辩!看刀!”
这一声长啸气长韵深,闻声便可知其内功修为之高。一道刀光随啸声而起,直追王小明后背而去。
王小明正在跑。
“多久没有真正这样逃命过了?”一个踉跄中,王小明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少林寺、天枫阁、皇宫大内……许多地方或者一些似曾相识的面孔,竟在这一跌之间,如细雨般淋过他的记忆,却又悄然蒸发,不留下一丝印记:“不会……是报应来了吧?”
王小明嘴里有点发苦。
身后异风已至,王小明背后挂着的长衫布条被劲风扯断,他使不出轻功,只得忍痛再跑快些,一张脸苦的简直能长出黄莲来。
如果伊芙蓉此刻在场,定能认出这一刀正是她爹伊连江的成名刀法——师承西域胡人的“叩关怆”。这一套刀法,专作强攻之用,配合中原的内家功力,更能令刀气离刃而出,练到极致处可隔丈伤人。
幸而伊连江的这一刀泄愤多于追杀,刀气浮而不凝,打在王小明屁股上,犹如钝刀拍肉,虽然见了红,倒是没有伤到筋骨。
王小明的双腿被刀风割得生疼,双膝一跪几乎站立不住。他知道若是倒在这里,恐怕伊连江第二刀又要来,是以忍不住回头警惕地看了一眼,只见身后一个魁梧老人提刀正赤脚一步步走来,老人面目尚看不清,唯一双环眼赤红圆睁,整个人势若修罗一般。
这一张脸骇得王小明连求救都忘了,只管奋力站起来,继续便往岸边跑。身后“小贼还不引颈受戮”的叫声尤在作响。
跑到离岸边十几步处,王小明只觉眼前一花,满是黑色乌光,面前也似有劲风刮来。他本能将左脚一横,硬生生停住身子,一条暗黑铁链“啪”一声贴着王小明鞋面打在地上,半空中泥屑四溅,王小明脚边泥地上多出一条两寸深的凹痕。
“我三弟呢?伊连江竟还活着,我三弟在哪里?!”
王小明这整晚想是被吓习惯了,此刻前后遇险,反而一股火气冲回脑门。他涨红脸朝那挡住他去路的人骂道:“叫个屁!反正死啦!你弟要是乌麟镖局的镖师,就都被那泥潭里的杀手给杀死了;你弟要是杀手,就被我给弄死啦!”
“你胡说!我三弟天赋异禀,水沼之中行动自如,寻常人怎能……”那一铁链逼停王小明的,正是鲲鹏四奴中的蛟老二,此刻听说水老三死在王小明手中,连悲痛都未曾来得及,只是觉得世间怎会有如此异事。
“这小贼说的不错!只是你们这同室操戈的笑话,老夫看不下去!”
王小明回头一看,伊连江赤木张须而来,手中厚背刀高高扬起。“哎哟”一声捧住额头,王小明几乎是有气无力地争辩道:“老伯伯你讲点道理啊,我和那个杀手真不是同党啊。我只是好心救人,你信我啊!”
“笑话,水中蓄气,泥中速行,天下有几人练得成这般鱼人功夫?你前面那人所说不错,除非天赋异禀,否则便是少林神僧亦做不到。”伊连江左手抚须,满面怒色中,又透出些许不屑:“难道老夫如此受天眷,一个晚上竟能同时遇到两个在泥沼中行动自如的人?而且这两人之间还不相识,一个设伏于此,一个路见不平?哈哈哈,笑话!你这等怯懦愚笨的小贼,老夫活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
王小明顿时就想喊天了,没错,伊连江这说法有他的道理。谁知道水老三会在这儿设伏杀这老伯伯呢?谁知道他正巧也能和水老三一样,在泥沼下呼吸行动呢?可王小明自个儿当然知道,他这身本事与水老三的功夫绝非同一种,可现在人家刀子都扬起来了,难道还能听你细细解释么?
看看面前使铁链的蛟老二——王小明并不知道他的姓名——也是一副随时要出手替他三弟报仇的架势,王小明前后受阻,心头开始有点发凉,各种“人死后会去什么殿、什么堂”的传说,此刻纷纷涌入脑中,将他的脸色和瞳孔都刷得白了。
“这蛟老二乃是九龙教鲲鹏四奴中一人,手上使的铁链唤作铁魔蛟。若是你轻功没有本少爷的五成,便别想着在他面前逃。乌麟总镖头伊连江,早年在蒲城关镖局学做趟子手,向西域无名刀客求学刀法,更兼中年之后内功渐成,如今他的‘叩关怆’除了招式霸道外,更是凭凌厉刀气独步一方,他的刀法使出来,周身数步之内无一处可躲得性命。”
慢条斯理的讲解之声从旗杆上头传来,龙三的语声轻柔中隐含刚强,有一种令人难以打断的感觉。下头不论追杀的逃命的,竟没有一人轻举妄动。
龙三将另外两人细细讲完,深深看了一眼王小明那副狼狈样,语似训诫:“轮到你了王小明……出身不明、门派不明、武功不明。本少爷在你身上,还真有些挫败之感。”
王小明左手抄起一把身上的碎布条,右手撩起一缕浸了水的乱发,无声地向龙三反问道:“你看我都这样了,你还有挫败感了?还不快来救我?”
龙三故意转过头,不去看他嘴型:“给你指一条活路,若想活命,就把那天晚上的真本事使出来,本少爷内伤未愈使不出剑法来,还指望着你救我呢。”
这句话一说完,下头终于有人开始轻举妄动了。
“你这忘恩负义的小白脸!”开骂的是王小明,只见他全然不顾背后威胁,径直往龙三所在旗杆跑来,一根中指直指龙三:“当初要不是我和老成,你早就被那什么破长老追杀死了!现在竟然对老子见死不救!”
“那你是承认你就是铁衣人了?”
“老子什么时候不承认过!快下来帮忙!啊呀我的屁股!”
“你这浑人昨晚切磋没轻没重,害得本少爷现在内伤发作,一身本事施展不得,还在这里扮丑卖乖?你若不想屁……不想后头再中一刀,早早将你那盔甲变出来,那九把短剑的戏法,你不是变得很熟练吗?”
“老子……啊呀……老子都这样了还扮个屁啊!看不出来不管用了吗?我说后边这位好汉,伊老爷子这刀都冲你来了,你倒是对他还手啊!”
“不管用?!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老子哪里知道什么意思!伊老爷子你先杀他!就是他派我来杀你的……啊呀……龙三!你再不出手老子揭你老底啦!”
“可……可本少爷真的出不了剑了。”
“啊?!不是吧?!”
刀光链影中,起东港的风旗杆,不知被什么劈中,缓缓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