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哧一笑。
心里堵着一件郁闷之事，手臂也酸痛发涨，旧伤好似也有发作，身子隐隐不妥了起来。但是伊芙蓉此刻却还是笑了出来。
她不得不笑，除了戏班里的猴子以外，她从见识过这等闹腾的家伙。
一笑过后，伊芙蓉将长发捋到胸前，背靠着床架坐下来。用剑鞘往后捅了捅：“你再不出来我可就换真剑啦，你一个大秀才死在姑娘床底下，到了地下，祖上怕是不好交代吧？”
“老子死都死了，还知道个屁，不好交代的是你才对。”蜷缩在床底下的王小明没好气地回道。
“哟，咱们的大秀才怎的如此粗鲁？还‘老子’‘老子’的？”
“近墨者黑，谁让你整天都‘老娘’‘老娘’的？把小生都带坏了。”
伊芙蓉又忍不住笑了笑，剑鞘又往床底下捅了一记，待王小明发出闷哼后，才带着过瘾的神色道：“行了，赶紧出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这么在地上说话成何体统？”
一个灰头土脸的头从床底下钻了出来，虽然乌麟镖局的这栋小楼时时有下人洒扫，但床底下总不会一干二净。那件白色长袍挂在王小明身上，看着就和披块抹布似得。
看着伊芙蓉一脸“你遭罪我开心”的神情，王小明决定闭上眼睛不与这假小子再计较。
何况他这通罪，也算不上无妄之灾。
练武的人有伤皮、伤骨、伤筋、伤气之分，每种伤都比前一种严重。可笑的是，许多筋骨结实血气充足的暮年豪杰，往往都死于第五种伤——伤神。
筋骨皮气，只要坚持习武，总能不断练强。唯有精神心性，多半靠先天之资。许多才艺惊艳武学高强的人，却总在失意之后郁郁而终。
所以当王小明在房间里听见伊芙蓉焦躁的步伐声时，他便早早准备好受这顿罪了。
反观伊芙蓉，此刻虽然有些气喘，不过面上怨色早已不见。倒是看着王小明在房里上下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觉得又好笑又别扭。
自个儿的头发之前就被这家伙碰过，还让他躲到了闺房床榻之下，现在时辰也晚得很了，他偏偏还有事儿不说，留在房里不走，这要是传出去，自个儿还能嫁得出去吗？
“嫁不……出去？”伊芙蓉眼睛眨巴眨巴连闪几下，一个还谈不上“计划”的法子在她的小脑袋里开始酝酿。
两人一个打完算盘，一个整好衣衫，忽然同时抬头向对方问道：“明日休息（暂歇）一日好不……好？呃？”
王小明愣了愣，低声道：“这是你逃婚的计策？”
伊芙蓉反问：“你小子不会是在拔刀相助，帮老娘出个主意，当作还人情吧？”
刮了刮下巴，指甲与皮肤之间地摩擦感，令王小明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他嘿嘿一笑：“原来如此，你就这么嫌弃小生。”
伊芙蓉没跟上他思绪，顿时不知他在讲什么：“怎么又扯到嫌不嫌弃上了？咱俩说的是一回事吗？”
王小明伸出一根手指正准备开口，忽然又忍了回去，走到窗边鬼祟祟往外头探了探，继而关紧了窗户；又到门口，贴着门板听外头的动静，老半天没再开口。
伊芙蓉被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弄得鸡皮疙瘩都发了出来，不耐道：“你做贼呢？现在还是老娘的地盘儿呢，你个大老爷们儿能不能干脆点儿！”
又等了片刻，王小明那根手指才重新竖起来：“姑奶奶……”
“去你的，谁是你姑奶奶，好好说话。”
“……伊大小姐，那个林镖头，应该不是你的人吧？”
伊芙蓉没有作答，她虽然年轻，也已经能看懂一些人，也懂得沉默就是一种回答。
王小明手指晃了晃：“那我小心些就没错了。我开门见山了，今天这么晚过来，我正是来跟你商量大小姐你婚事的。”
这说法有点占便宜的嫌疑，不过伊芙蓉实在没有心情再揍他第二次，只得当作没听见：“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陪你同去洛阳，向邹大侠证明碧血丹在这肚子里么？”
伊芙蓉说着还拍了拍小腹，摆出一副“互取所需”的得意笑容。她幼年曾见到过父亲处理乌麟镖局事务，每当父亲与其他镖局共议之时，就会摆出那副得意笑脸来。
王小明道：“你想逃婚，顺道去洛阳帮我取信于邹大侠？”
听着王小明的话，伊芙蓉笑得更得意了：“你还真当老娘是个有勇无谋的女张飞么？终身大事父母之命，这是多少年的老规矩，这么一逃，爹也不要了，镖局弟兄也不要了，老娘下半辈子混个啥？”
“果然不笨哦，”王小明伸出第二根手指，微笑着道。
这回伊芙蓉又忍不住了：“你个假秀才，一直觉得老娘很笨么？”
伊芙蓉蹭一声站起来，却又被王小明一句话说得坐了回去，脸蛋还烧了起来。
“伊大小姐，你可是想借我那龙表弟，来推了令尊安排的这门婚事？”
被王小明猜中，伊芙蓉心中有点儿欣喜，说明此刻同谋之人至少不算笨；但这位少女镖头更多是有点羞。她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红拂女与虬髯客”的故事来，这两位传奇侠客，也是互有好感，可红拂女就从未失了架子，一直都是虬髯客追着她不放。
自个儿借逃婚之名，行亲近龙公子之实，会不会有点不要脸？
这么一琢磨，伊芙蓉两颊烧得更厉害起来。
这时候王小明伸出了第三根手指，又用读书人的语气戏道：“假装与我表弟私定终身，以一女不配二夫的借口，彻底断了云叶镖局总镖头的联姻。嗯，大小姐此计好是好，可惜依小生之见，多半是要不灵的。”
“不灵？”伊芙蓉绮想一断：“怎么不灵？”
王小明的手势又变回两根：“其一，你这计策好识破的很，所仗着，无非是你爹和你未来婆家抹不开面子，就算看破你撒谎，这桩婚事也多半也成不了。”
伊芙蓉点头道：“那是自然，虽然老娘不认识什么郑镖头，不过已一介镖头身份，去和人抢一个名花有主的姑娘。江湖上除了你，也没有这么脸皮厚的男人了吧？”
“还能不能好好议事了？”王小明瞪得伊芙蓉忍笑避开了视线，他才继续道：“这一点也难说，我若是你父亲与云叶镖局利益纠葛颇深，或许也会强行令你们成婚也说不定。”见伊芙蓉站起身要反驳，王小明立刻接着道：“你别急，你爹与乌麟镖局之事，我知之甚少，这一节避过不谈也无妨，不过你这计策成不了的关键是在第二点。”
伊芙蓉已经站起来，听王小明话题一岔，顺势问：“第二点是什么？”
王小明叹了口气，无奈地提醒道：“你就没想过我龙表弟愿不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