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流淌,一刻、两刻……不知不觉,原本喧嚣叫骂、厮杀的战场渐渐的安静了下来,雨也渐渐的小了起来,貌似它的出现就是为了帮助秦人战斗胜利存在的,如今战斗结束,它自然是哪里来的便回哪去了。
从高处看你会很清楚的发现,曾经的楚军大营早已面目全非,到处都是鲜血与烈火,彷佛见证着刚刚惨战的激烈,整个战场如今只剩下中军大营和虎啸营之间的一个小圈子还在进行着战斗了。
当然,说战斗也是勉强,在那个圈子,恐怕只有潘仲还认为自己是在战斗,就连林明那个平时不怎么动脑子的都发现了,这是在戏耍。
没错,就是戏耍!
根据秦军主帅王翦的命令,这些秦人士兵只要是受一点点伤就撤下去,原本这是为了保存自家的战力,并且给潘仲两人一个光荣的死法,可是这些秦人们却是将这个命令贯彻的淋漓尽致,哪怕是让潘仲的刀风扫了一下,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大叫一声,然后撤离这个战斗的圈子到外面去观看,彷佛潘仲两人此时已经不是他们的敌人,而是任他们玩耍的猴子。
“哈哈,那两个家伙坚持过两刻了,你们输了,记得欠俺两个钱!”此时,圈子外一个大胡子秦人百长彷佛一个得胜的将军一般,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几个袍泽。
“哼,不算不算,我们再赌一把,我赌他挺不过三刻!”此时,一个明显不服气的年轻士兵面红耳赤的反驳着。
“娘的,俺方才和你赌他们能活过一刻你输了还狡辩,看你年纪轻老子让你一把,结果这次输了你还狡辩!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输不起就给老子滚蛋!你当老子真稀罕你那几个破钱?”那个大胡子士兵瞬间鄙视的看了一眼那个年轻士兵,然后便专注的看着圈子中的战斗了。
而被人这样鄙视,那年轻士兵也是‘你……你……’的说不出话,最后只好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秦币,走到那老兵面前拍在了他的手里。
“谁说我输不起,怎么现在我给你钱了,敢不敢再赌一把?”
看着这年轻人的样子,大胡子颠了颠手上的钱‘呵呵’一笑,道:“小子,我就说你还太嫩,他们肯定是活不过三刻的,必输的赌俺为什么跟你赌?”说着再也不看那个年轻人,只留得一片嘲笑和一个用愤怒的眼神注视着他的年轻人,倘若用眼神便能杀人的话,这大胡子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当然,若是眼神能杀死人的话,在场的秦人们恐怕早就已经死亡了,因为体力不支的潘仲将刀插在地上倚着长刀正用一种平淡如水的眼神扫视着他们。
“老大,呼……呼……看来……我们就要……死在这了。”听着耳边林明那伴随着喘息的话,潘仲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潘仲缓缓睁开眼睛流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歪头看向身后同自己一样一身是血的林明:“是啊,项将军和那些袍泽都成功的跑出去了,没跑掉的也在下面等我们呢,使命达成了,我们也该去看看那些先下去的袍泽们了,后悔么?”
听着潘仲的话,林明轻咳了一下,吐出了一口内脏的碎末大笑道:“悔他娘的!大丈夫轰轰烈烈,死则死尔!”
“好!让我们来生再并肩作战!”潘仲说完,大步朝前迈去。“秦军的杂种们!来吧!游戏结束了!”
听到潘仲二人的话,在场的秦军将士每一个人都神情肃穆,老秦人出自西北戎狄部落,骨子里一向是敬重强者的,哪怕他们现在的身份是敌人。
只见所有的秦军士兵都向后散开,在潘仲二人面前顿时出现了一个狭窄的通道,而通道的尽头赫然是一个足以容纳十人的大坑,从那坑旁新鲜的泥土可以发现,这是刚刚为了他们二人特别挖出来的。
“你们举不动刀,我老秦人不会拿刀杀手无寸铁的英雄!英雄不该被别人杀死,你们跳吧!”只见刚刚还在和人打赌他们何时死亡的大胡子此刻早没有了刚刚的嬉笑形容,整个人变得无比的庄重,说完这话后,还深深的对着潘仲两人做了一个秦人下级对上级的军礼,以示敬重。
潘仲双眼深深的看着那大胡子的脸庞,良久,看得那一直保持军礼的大胡子都感觉有几分不自在的时候,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林明:“兄弟,哥哥先走一步!”
说完,便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朝着那个大坑飞奔过去,这速度让那大胡子大吃一惊,若是刚刚这潘仲是用这个速度冲着他过来的话,恐怕他如今已经死了,这也让他明白了,果然,不是谁都能当师帅的,哪怕是楚人的师帅。
而另一边,看着潘仲的背影,林明哈哈大笑:“老大,要去下面开路也要兄弟打头阵呐,说着,拄着长剑速度丝毫不慢的朝着潘仲追去。”
土山上,看着双双跳入大坑的两人,王翦慢慢地合上了自己的双眼,活埋与坑杀完全是两回事,坑杀是将人杀死丢到挖好的坑里,而活埋……
活埋两个义士让他对自己有些不耻,可哪怕是这样他还是要这样做,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够震慑那些胆敢困兽犹斗的列国臣民,让他们不敢对大秦再怀有反叛之心,就如他之前说的那样,老秦国需要把战斗的代价降到最低,常年的征伐天下,已经快要耗不起了。
王翦闭上双目,脑海中回忆的还是嬴政送他出征时双眼的担忧与决心,大王要拼尽国力扫平天下,自己带走的这六十万人恐怕是大秦国全部的兵力了,列国都说咸阳无城墙是秦王嬴政自信没人能攻到咸阳,哪怕攻到咸阳也敌不过咸阳的守卫军,可是谁又知道这原本便是虚张声势呢?就连曾经的燕国太子姬丹也只敢用上殿行刺这种不入流的招数。
想到这些,王翦冷笑了一声:“是啊,被老秦人打怕了的列国恐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强大的秦国会因为常年征战打的自身国力空虚吧?”
听到王翦的自语,站在他身后的蒙武顿时脸色一变,以目光斥退了两旁的守卫,待得这土山之顶只剩得他们两人的时候,蒙武才凑过去小声道:“大兄慎言。”
听到蒙武的话,王翦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良久,才沉重的叹了口气,道:“我老了,打完楚国就准备回乡养老,过几年清静的生活了,以后的事情,就交给后人解决吧。”
就在刚刚,听到蒙武的警示,王翦突然想起了曾经吴国范蠡对文种说的一句很古老的歌谣: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