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万物萧瑟,一处人烟稀少的田野阡陌上,两个人披头散发,向前走着。
不知道他们将会去哪里,也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事情。
天色接近黄昏,世间的一切开始变得橙黄,两道身影迎着轻风,慢慢的行走着,没有人看见他们长的什么样,只能从背影判断,一个年约二十,一个才七八岁的模样。
山上有座庙,庙里很破,所以陈墨告诉六娃,这是一间废弃的破庙,今晚他们可以不用再餐风露宿,至少可以找一处可以遮住秋露的地方,或许还可以生火,吃一些干粮以外的食物。
在陈墨的怂恿下,六娃已经开始不复从前那般,对于对错有着极其偏执的执着,所以,今晚他抓了一只母鸡回来。
这里离村庄不远,而六娃很快,所以这头鸡应该是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的,陈墨没有在意,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奈与悲伤,只有那些活的很好的人才会讲道德,陈墨最讨厌就是别人跟他说道德两个字,所以自然也不会为此教育六娃。
火很旺,鸡很香,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远处村庄传来的咒骂声,而始作俑者的六娃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然后看着正气凛然的陈墨,心中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吃着脆嫩的烤鸡,陈墨看着六娃:“你是不是觉得,偷那位老奶奶的鸡是很不好的行为。”
六娃闻言一愣,随后心中大急,指手画脚了一番,最终还是怯懦的道:“师傅,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陈墨的语气很严肃,他知道,对于一个孩子而言,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一定都会影响他日后的性格,所以也很在意。
“我错在不该偷鸡。”六娃真的很着急,双手捏着陈墨给他换过的衣角,咬着嘴唇,惹人怜爱。
陈墨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看着认真的看着他:“偷鸡不是错,你认真想想,你到底哪里错了。”
六娃闻言咬了咬嘴唇,却不敢再说话了。
陈墨看他许久,随后摇摇头道:“你想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想。”六娃坚定的道。
陈墨闻言站起身,将手上的油垢随手在身上擦了擦,语气有些莫名的道:“你错在,不该承认错误。”
“为什么。”六娃十分不解的问。
“我与你讲个故事,可好。”
“好的,师傅。”六娃道。
陈墨轻轻沉吟酝酿了少许,便开口道:“在很久以前,神说,要有光,所以有了光。后来,他说一个人是魔,所以那个人就成了魔。”
“师傅,这是什么故事。”六娃不满的道。
陈墨闻言拍了拍脑袋,暗骂自己愚蠢,随后又揉了揉额头道:“师傅的意思是,任何人都没有审判任何人的资格,当一个人说出来的话,就已成为了既定的事实,那么这个世间又会如何?”
六娃极力思索了片刻,随后道:“师傅,我还是不懂。”
陈墨并没有不耐烦,而是温和的笑了笑道:“师傅是想让你从今天开始,有自己的主见,不要人言亦言,你懂了?”
“师傅,可这和偷老奶奶的鸡有什么关系呢?”六娃好奇的说。
陈墨哈哈一笑:“当然有,偷老奶奶的鸡,我若说你有错,你便是有错?”
“师傅说的当然是对的。”经过了这些天陈墨对他的熏陶,曾经纯洁无暇的小小少年也学会了如何拍马屁了。
陈墨苦笑一声,险些语塞:“师傅说的不是对的,你有置疑任何人的资格,如果有一天,天要你去死,你去死吗?”
“六娃不想死。”六娃很诚恳的道。
陈墨点头,继续问:“既然你不想死,又该如何是好。”
六娃沉默了片刻:“打死他。”
“对,天要你死,你就让天亡,这本就是世间的真理,如果你打死了天,你会愧疚吗?”陈墨继续深入。
“不会。”
“那如果你无缘无故便偷了老奶奶的鸡,你会愧疚吗?”看着仿佛沉入深度思考的六娃,陈墨步步紧逼。
“会,老奶奶没有伤害我,我却偷了他的鸡。”六娃下意识的道。
陈墨松了口气,随后笑道:“那如果师傅说,你偷鸡是对的,你认为是对的吗?”
“不对,师傅说的不对。”六娃说。
……
“师傅,六娃明白了。”六娃诚恳的道。
陈墨没好气的道:“你要是还明白,岂不是榆木脑袋?”
说罢,又轻松的笑了笑,对于这种三观的树立,对于陈墨而言确实有些吃力,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顶多就不算坏人而已。
……
夜已深,陈墨睡着了,六娃却辗转反侧,不断的想着之前的那段对话,然后不断的推演,举一反三,便发觉很多懵懂无知逐渐散去,心中暗暗发誓,等自己有了能力,一定要回来给那位老奶奶送一头更肥,更加会下蛋的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