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露浓,湿气重。
郭笑尘牵着他那匹马,慢慢的走入来凤镇中。
小镇,寂静。本应热闹非凡的小镇,如今除了满地的尸首与血迹,只剩下无尽的死气。
酒肆中,酒客已无,残血壁墙。
郭笑尘,漫步街头,看着满街的“人”个个委顿在地,一股寒意脚底由生,伴着清晨的寒气,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血已干,魂已散,满地尸残,较之地狱,恐怖之状怕也不过如此!但地狱中凌辱的是那罪有应得的人,而这满镇的人,老弱妇孺竟皆横死,怕是十殿阎罗的凶残也不会如此吧!
“看来这人若是作起恶来,烈鬼见了,估计也得吓一跳!”郭笑尘看着满地的尸体,缓缓的说道。
郭笑尘仔细了看了几具尸体的伤口,发现都是仅有颈动脉一处伤口,一剑至死。伤口细如丝柳,在加上殷红的漂染,竟好似月老手中的红线一般,可惜这红线带来的并不是姻缘,而是死亡。每具尸体的身边都有朵蔷薇,一朵带着刺的血蔷薇。略已发白的尸体与娇红欲滴的蔷薇似乎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
“好快的剑,好漂亮的蔷薇。”郭笑尘又不禁叹道。
整个镇子,一夜之间被倾覆,无人幸免,也没有人能幸免,只要是蔷薇宫主要杀的人,至今还没有一个死里逃生。就好像鬼蜮中的鬼王一般,只要他在生死簿上轻轻一勾,弹指间那串字所代表的人便会毫无声息的从世间消失,而不同的是,蔷薇宫主轻轻一勾,勾去的是满城生灵,成百上千的性命,在她面前竟甚至还抵不上那一勾的意义。
没有人知道蔷薇宫主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她从哪儿来,兴许有人知道,只不过知道的人已不能向世人描述,而不知道的人却一直以来在想着如何描述。
有人说她是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也有人说她是一个已入垂暮的老妪,有人也说他是个翩翩公子,总之关于她的传说,江湖中早已成谜,众说纷纭。而江湖,本就是个说不清的地方,这就像当你试着替众人去消散那雾的朦胧之后,你赫然会发现,人们更愿意相信那雾里的所见才是真的,因为雾里更美。
不过人们有一点却是明白的,清楚的明白,蔷薇宫中的血蔷薇正如其名,是由血培植的,因而它们殷红如血,邪魅如妖。兴许蔷薇宫主也正是这样的人吧!
蔷薇有刺,嫣红如血。
日出,红霞微露,像一把利剑,刺透晨雾,将光明铺满人间。
郭笑尘继续在来凤镇中游荡,继续在这座死气沉沉的镇中前行??????
来凤镇与江南其他的小镇一样,普通的仿佛同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同样是小桥流水,同样是灰墙白瓦,同样是男耕女织,同样的朴实的村民。不同的是如今这座小镇,已不再普通,与许多江南的小镇有着巨大的不同,虽然旧景仍在,但故主已非。除非江南的其他小镇都与它一样,一夕倾覆。毫无疑问,来凤镇,这个地名必将因为昨晚而被人们记住。人们茶余饭后也又多了一个谈资,说书人又多了一段可以评述的事,只是只怕以后这个地名,这个故事多少与某些情绪扯上了些关系,兴许是因为悲惨而引人侧目,兴许是因为蔷薇的殷红动人!
郭笑尘牵着马,来至了一家酒馆前,酒旗染血,上面的“风悦”二字早已分辨不清,门面也已残破不堪。
他静静的走入店中,只见这原本热闹非常的客店如今空无一人,桌椅纷沓,满眼尽是残桌断椅。郭笑尘在这店中寻了一阵,在后面的厨房中发现了伙计的尸首,郭笑尘来至灶台前,将灶台上的锅一拧。
锅转,灶移。
只见灶台下下,竟赫然出现了一个洞口,青石阶梯延下,向下望去,只有漆黑一片。
郭笑尘从柜台上点了油灯,沿着台阶而下。只见室中桌椅井然,所应俱全,物件摆放有序,一切都很整洁。他本就是一个极爱干净的人,尽管这只是一间地室。
干净的地室中,此时却不如以前都是干干净净的,至少此时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人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一身宝蓝的绸衫上布满了泥与血的混合体。这绸衫一看便知用上好的材质所作,本应该是光彩照人,如今却尽显破败之气,美与丑本就没有明显界限。
郭笑尘到了杯酒,坐在竹制的藤椅上,床上静静的躺这少年,桌上却放着一朵殷红的蔷薇,郭笑尘看着它,略略有些发呆。
这少年是他在今日在鸿雁林中遇到的,那时,他满身血迹地倒在满地红叶的林中,气息奄奄,而身旁的那朵蔷薇却红的娇艳欲滴。郭笑尘便将他带至了来凤镇中的风悦酒楼的地室中,交予了这风悦酒楼的掌柜王麻子。
这风悦酒楼的掌柜王麻子原名叫许飞,因他轻功绝顶,妙手空空,所以江湖人称“妙手追风”,他的招式轻灵,剑法犀利,平日好锄奸惩恶,在江湖中的名声很是不错。三年前,他被仇家所追,逃至信阳的九华山下遇到郭笑尘,被其所救,愈后便来着来凤镇,隐姓埋名,做了这风悦酒楼的掌柜,他本是一个翩翩少年,却故意将自己装成一个满脸麻子,半身伛偻的中年人。
三年间,郭笑尘有空便会去风悦酒楼寻他一起痛饮,两人也自此也成了酒友莫逆。
这几年间,郭笑尘曾好几次看见许飞在深夜的时候一个人喃喃念叨,但他却从不问许飞,因为他总认为如果一个人愿意说的他秘密,那么他自然会对人说,若是不想说,那么即使问了,也终究毫无结果,更何况他与人结交只在乎现在,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未来的事又还未发生,能把握的只有现在,可人有时候偏偏执着于那逝去的不能更改的,又或者沉浸于未来的那虚无缥缈,将唯一能享受把握的现在弃如敝履。“前愁虽有,往事何忧,今时有酒,其乐悠悠!”这一向是郭笑尘喜欢的做法。
只可惜现在许飞的生死,他却毫不所知。满镇的尸首中,他并没有找到许飞的尸首,而许飞又会在哪儿?他是否躲过了这一场屠杀?
也许是的,他的轻功本就冠绝天下,天下能追上他的人本就不多。但既然躲过了又为何不见他的踪迹,至少也会留下些暗示,但郭笑尘找了一遍毫无所得,这也着实令其不安,有些事只有亲眼见到了也许才会安心吧,至少郭笑尘目前的想法是这样的。
“蔷薇虽美,奈何有刺!”
郭笑尘看着桌上的那朵蔷薇喃喃道,这蔷薇宫近几年才在江湖中兴起,但却给江湖带来了一场又一场的血雨腥风,不断的有人死于这带刺的娇花之下,谁在江湖中见了它,那就无异像是见到了一个催命的符咒,美丽的花中洋溢的是死亡的气息。但说来却也好笑,这蔷薇宫的宫旨却是“除尽天下恶人”,郭笑尘想到这儿,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这就好似一个罪恶滔天的人却想将天下的罪恶都一扫而尽,岂不荒唐、矛盾,可偏偏这世上这矛盾的事又总是频频发生。只是蔷薇宫历来所杀之人皆是江湖中人,从不滥杀平民,而这昨晚之事却有些不符他们历来的作风,这也是郭笑尘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之一。
他这次出去本是去河南武艺庄探寻这蔷薇宫的消息,从武艺庄的“小孟尝”范鸿轩口中得知,那蔷薇宫宫主一个月前杀点苍派的空灵子的时候用的是消失已久的蔷薇剑,这也是蔷薇宫主第三次亲自出手,第一次是对“凌云公子”陆懿凡,第二次是对无极门的金丝掌田御男,这三个人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尤其是那“凌云公子”陆懿凡,剑术极精,他的飞羽剑法更是精妙之极,当年跟武当的掌门清玄道人在华山之顶大战三天三夜,最后用一招“鹤羽轻风”将清玄道人击败。
江湖中人一提起当年的那一战,人人向往,而清玄道人也是败的心服口服,自那一战之后也与陆懿凡二人成了忘年之交,而凌云公子的名声自此也在江湖中声名鹊起,已然有武林第一剑客之誉。
而当年“一剑凌云携飞羽,满城烟芷尽展妍”,这两句说的便是凌云公子与芷烟仙子二人。凌云公子与芷烟仙子曾是江湖中人人称道的一段佳话,男的飘逸,女的倾城,端的是武林的一段佳话,只可惜自那陆懿凡遇害之后,芷烟仙子也在江湖中消失不见了,而她的蔷薇剑自此也在江湖中消失音讯。不想那蔷薇宫主用的竟是昔日芷烟仙子的蔷薇剑。
郭笑尘想起这个便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像那翻江的大海,难以平复,只见他对着桌上的蔷薇,喃喃自语些什么。
过了约莫盏茶时间,郭笑尘进了些食水又替那少年的伤口重新上了药,喂了他吃了些药,将他重新安置在床上,只见此时那少年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郭笑尘,缓缓的说道: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说着便要起身行礼,郭笑尘将他按住道
“你还是躺着吧,你的伤虽已无大碍,但元气未复,还得将养几日才能下床行动。我在这屋中置了些清水果什,够你养伤之用了。”
说完,从衣中取了一个褐色小瓶交予那少年
“这里有五颗大还丹,你记得每日午时服用一粒,然后用辅以内力调息,五天后便可痊愈,到时你自行离开便可。”
说完郭笑尘便转身径自上了青石阶梯。
“恩公,不知能否告知小可恩公姓名,他日小可一定涌泉想报!”
“这倒免了,你是你,我是我,我救你并非图的那些所谓日后的回报,更何况我并不想认识你,你也用不着认识我,萍水相逢就此而已!”
“只是……”
“你因蔷薇而伤,我救你也只因那蔷薇之故,所以你不必感恩!若他日你我再相逢那我自会相告。”
郭笑尘接着续道:“你本身内力不弱,但切记行功时莫急进。这武当心法注重沉心养气,守静致笃,你这伤一半是外伤,另一半却是自己平日练功急进引发的。”
说完,郭笑尘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地室。
酒楼外,骄阳悬空,大地转暖,清晨的那股寒意已消融殆尽。
郭笑尘牵着马,缓步走出了来凤镇,看着这一夕倾覆的小镇,他内心中委实不太好受,毕竟他在这儿曾与许飞一起酣饮达旦,彻夜畅谈过数次,毕竟这里也曾经见证了了他的一份真挚的友谊。
只可惜,如今情可忆,故人无处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