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仁恪跟过去一看,这个地道的出口,原来是在一口井的半中腰,这是一口再普通不过的水井,下面还有水,上面有星光射进来,辜仁恪怕井口有人看守,不敢像老者那样一飞冲天,当下施展“壁虎游墙功”游到井的顶部,先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在确定四周无人之后,他才悄悄将头伸出井口四下探视。
这是一户寻常的山里人家,那口井所处的位置,是这户人家的后院。辜仁恪悄悄爬出井口,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见房中有亮光,便放轻脚步,来到窗外,透过窗缝往里偷瞧,屋中除了刚才送饭的老者之外,还有一个老妇人,那老妇人道:“听说今天白天双献村的地宫塌了?”那老者道:“据说是有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地宫,丘星海、单如风、黑俊雄三人联手都敌不过他,丘、单二人还险些丧命,无奈之下,只好开启总闸,推倒整座地宫来阻挡那个不速之客。”辜仁恪听闻此言,心中咯噔一下:“什么,那个白面长须之人就是丘星海,他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吗?原来他尚在人世,丘星海是碧妖派的末代掌门人,碧妖派素来以擅长施毒著称,今日一见方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如此说来那个尖嘴猴腮的黑衣人就是十多年前纵横中原的独行大盗单如风了,据说此人的轻功堪称中原武林一绝,看来这倒不完全是吹出来的,不过他的轻功比起廖翼之来还是相去甚远。那么黑俊雄又是谁呢,他的武功比丘星海、单如风都高,可江湖上却从来没有人提到过这个名字……”只听得屋中的老妇人道:“哦,有这等事?丘、单、黑三人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枭雄啊,他们三打一居然还会吃败仗,对手是谁?恐怕连周振华、卜征都没有这样的能耐吧。”那老者道:“不知道对方是谁,他一直是蒙着面的,没有人看到他的真面目,不过,据说这个人用的都是一些已经失传了的邪派武功,而内功就更是诡异了,似乎不属于天下的任何一个派系。”老妇人道:“这就更怪了,丘、单、黑三人加在一起有上百年的江湖阅历,居然连对方的路数都看不出来。”老者叹了一口气,道:“咱们老两口隐居在这深山之中十余载,早已是过了味的药渣,武林后辈之中又出了这样的能人异士,后生可畏呀。”老妇人道:“你呀,都这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争强好胜,咱们老两口在这深山中清清静静的安享晚年,比什么不强啊,整天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老者笑道:“是、是、是,我也是想过几天安稳日子,所以才向令主讨了这么个清闲的差事,除了一日三餐送饭之外,什么都不用管,每个月吃的用的都有人送到咱们手里,什么都不用愁。”老妇人突然道:“老头子,咱们给那地牢里的人送了好几年的饭了,那地牢里究竟是个什么人呐?”老者道:“不知道,恐怕普天之下除了令主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是谁,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是怎么被关进去的。”辜仁恪微感诧异:他们给石室中的那个人送了几年饭,居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转念一想,觉得也对,因为从他们所处的这个位置,是根本不可能到达地下那个石室的,要进入石室一定有另外一条路径,而那条路径只有他们那位“令主”一个人知道,他们所说的“令主”与秦觅秋、单如风所说的那个“令主”应该是同一个人,这个“令主”把某个重要人物囚禁起来了,不能让他饿死,但又不能走漏风声,所以就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使送饭之人无法与石室取得联系。
老者又道:“老婆子,时间不早了,咱们睡吧。”老妇人道:“我想洗个热水澡再睡。”老者道:“好,我去打水,你去劈柴。”他拿条扁担挑着两个大木桶,缓缓朝后院走去。辜仁恪心中纳闷:“他们家就只有后院那一口井,但井口上没有辘轳,他不带绳子去,怎么打水?”老者走到井边,将木桶放在地上,忽然,右手衣袖微微鼓起,辜仁恪知道:他右臂已运足了内力。只见他右手绕着井口晃了一个圈,井中立即出现一个漩涡,他将手轻轻往上一提,一股井水扶摇而上,形成一道水柱,如蛟龙出海。那股水落到桶中,不多不少,正好满满一桶。辜仁恪只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这老头的功夫比我今天白天碰到的那三位可强多了,幸亏我刚才没有惊动他,我现在又累又饿,以我此时的状态与他交手,恐怕胜算不足三成。”老者打满两桶水,回到前院,辜仁恪也跟着他来到前院,见那老妇人正在劈柴。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手里却没有斧子,她左手轻轻一招,一块木头便如活的一般朝她飞了过去,她右手凌空劈出,掌风到处,只听得“咔嚓”一声,木头被劈成了两半,辜仁恪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这老太太的武功可不比她老头差多少。”他再次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莽撞行事。
辜仁恪躲在暗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直到那老俩口烧完水、洗完澡、安寝之后,他才转身回到井中,按原路返回,他身上带有火折,每经过一个灯座就把座上的灯点亮。他回到先前进来的那个山穴,探出头对左上方道:“沈姑娘,你还在吗?”沈曼芝道:“我在呢。”辜仁恪将铜爪向石洞的方向掷了过去,铜爪“当”的一声,搭在了石洞的边缘,辜仁恪道:“你双手抓紧铁链,朝我这个方向滑过来。”沈曼芝犹豫了一下,辜仁恪道:“别怕,你双手抓紧铁链别松开就不会有危险,我会拽紧铁链的。”沈曼芝终于壮着胆子,朝右下方滑了过去,她的身体比辜仁恪娇小,无须侧着身子也能进得去,她一头栽在辜仁恪怀里,辜仁恪被她这么一撞,也不由自主地仰面向后摔倒,两人四目交投,相距不到一尺,相顾一笑,沈曼芝道:“辜大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我还以为你扔下我不管了呢。”辜仁恪道:“碰到点小事,耽搁了一下,我们走吧。”
他拽住铁链用力往外一扽,铜爪松开石壁,他将流星锤收入怀中,领着沈曼芝往上走,又将沿途的灯都吹灭了,二人来至地道的尽头。辜仁恪道:“这是一口水井,下面有水,你上得去吗?需要我背吗?”他当然知道,沈曼芝有那么扎实的内功根基,即使没练过一天轻功,要出这么一口小小的水井,也是轻而易举,他这么问只不过是在尽一个当大哥的义务。沈曼芝看了看,道:“这个高度,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她一跺脚,身体拔地而起,“噌”的一声飞出了井口。辜仁恪在后面看见,不禁冷笑着摇了摇头,跟着也飞身跳出了井口。他低声对沈曼芝道:“不要惊动住在这里的人,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你跟我来。”然后带着沈曼芝翻墙而出。
辜仁恪知道,他们此时尚未脱险,这座山是这个秘密组织的基地,随处都有可能碰到对方的暗哨,他借着夜色的掩护匆匆下山,一面走一面低声道:“沈姑娘,你武功虽高,可江湖阅历却实在太浅,碰到刚才那样的地形,你怎么可以用那种旱地拔葱的方式往上直冲出去呢,那又不是你们家,倘若井口有人看守呢,人家一刀砍下来,他在上,你在下,你一不能躲,二不能挡,而且下盘又是虚的,还不当场让人家剁成两截,还好,我事先探过路。”沈曼芝听闻此言,不禁有些后怕,低声道:“哦,我以后一定记得。”待他二人走到山脚下时,已是次日清晨,辜仁恪直到此时才舒了一口气。
薄雾祥和,春木悠然,鸟语泉鸣,婉转如歌,几缕晨曦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射在尚未完全苏醒的大地上。沈曼芝侧目凝视着辜仁恪,昨日,她先是疲于奔命,然后又一直沉浸在悲伤与绝望之中,始终无心旁顾,此时,雨过天晴,她静下心来,细细的欣赏辜仁恪,心道:“呀,我昨日与他相处一日,竟未发觉他是如此俊美的一个男子。”辜仁恪见沈曼芝痴痴的盯着自己发呆,妙目中流露出无限依恋之情,他淡淡一笑,道:“怎么了?不认得我了?”沈曼芝想起昨日与他在石洞中相拥而睡,不由得双颊微微红晕,但内心深处却莫名其妙的泛起一丝甜意。
沈曼芝道:“辜大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辜仁恪道:“你爹现在在哪儿?”沈曼芝道:“他现在一定还在洛阳城中,找不到我,他是不会离开洛阳的。”辜仁恪见她已是惊弓之鸟,不忍让他独自一人回洛阳去,况且这一带步步杀机,如果让她独行,她随时都有可能再遭不测,便对她道:“过几天我也要去洛阳,不如这样,你先跟我回五霞山,到我住的客栈去住两天,等我办完那边的事,你再随我一道回洛阳去,好么?”沈曼芝道:“全凭大哥安排。”辜仁恪道:“好,那我们走吧。”沈曼芝依旧像在地宫里那样,牵着辜仁恪的手,如小鸟依人一般与她并肩而行,辜仁恪只觉她的纤纤素手温软柔腻,握在手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本想将手挣脱,但他见沈曼芝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体单薄虚弱,仿佛弱不胜衣,目光质朴清纯,楚楚可怜,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他不禁心头一软,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