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孤灵教按照约定,将正南面的出口让出来,昆仑派果真将所有攻守器具尽数堆放在谷中最显眼的地方,除随身兵刃外不带任何行李,如潮水般从正南面的谷口涌出,这一去如蛟龙入海,猛虎归山,待昆仑弟子退尽之后,曾桓立即命人入谷来取攻守器具,忽有人来报:“不好,所有攻守器具都已经被昆仑弟子做了手脚,没有一件是有用的。”曾桓顿足叹道:“唉!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他们还给我留了这么一手,给我追。”忽然又有探马来报:“昆仑弟子出谷之后并不往南去,却朝西北方而行。”众人道:“西北方都是崇山峻岭,昆仑派这是何意?”曾桓道:“不管他们朝哪个方向去,给我追。”众人道:“掌教,恐其中有诈。”曾桓笑道:“不妨事,昆仑派断粮已经十余日,现在正是强弩之末,恐怕饿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必须趁他们元气尚未恢复之时将其一举全歼,否则的话,我们与他在鸳梦谷结下如此深仇大恨,他日后岂肯善罢甘休。再者,他们现在失去了那些攻守器具,如雄鹰折翼、猛虎无牙,我倒要看看他们现在还有什么招数可以迎敌。传我的令下去,火速追击,一旦追上,不要与他们啰唆,格杀勿论!”当下孤灵教众弟子一齐朝西北方追杀过去。
曾桓率众追了约有大半个时辰,来至一个去处,两侧皆是高山,中间是一条狭长的山路,树木茂盛,草长过膝。有教众对曾桓道:“掌教,此处地势狭窄,杂草丛生,倘若彼用火攻,我方何以御敌?”曾桓闻言,如梦初醒,道:“不好,快撤!”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爆鸣声,紧接着火把如雨点般从两侧的高山顶上落将下来,昆仑弟子出谷时虽然未带行李,但是其中不少人身上还带着火刀、火石之类的东西,他们只把一些干枯了的树枝点着了当作火把,扔入下面的山沟里,一时之间,那山沟里的树木尽皆被点燃。
孤灵教众被烧得鬼哭狼嚎,自相践踏,死者大半,余众尽皆朝两头的出口逃去,顾庭斌道:“快,用巨石将两头的出口堵死。”刁庭纲在山顶上见孤灵教众被烧得伸拳缩腿,面目全非,景象惨不忍睹,心中着实不忍,道:“罢了,给他们留一条生路吧。”顾庭斌道:“大师兄,当初他把咱们困在鸳梦谷的时候,可没想过要给咱们留生路啊。”刁庭纲道:“既然咱们都已经脱险了,那就不要再去跟他们计较了,咱们和他们不一样,咱们墨氏弟子应时刻秉承先贤‘兼相爱,交相利’的教诲,即使是对恶人,我们也应心存善念,今日的杀伐只能换来明日的复仇,冤冤相报何时了呢,唯有感化恶人,使其弃恶从善,使天下人都爱人若爱己,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天下才会真的太平,真的不再有杀伐纷争。更何况孤灵教众也都有自己的父母妻儿,我们杀死他们,那他们的父母就会失去依靠,他们的妻儿就会受人欺辱,纵然他们该死,他们的父母妻儿总是无辜的。”昆仑派众弟子尽皆拜服,唯有辜仁恪冷笑着摇了摇头,他是儒家弟子,从来只信奉中庸之道,对墨家这套兼相爱、交相利的理论素来是不以为然的,不过他一直混杂在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
突然,刁庭纲两眼一亮,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山下的人群中有一个身着灰色布袍的人正朝出口处跑去,刁庭纲飞奔下山,挡住他的去路,道:“曾掌教,请跟我到昆仑山去走一趟。”曾桓并不答话,左手轻轻在剑鞘上一拍,那柄剑便从剑鞘中弹了出来,众昆仑弟子心中不禁暗暗喝彩道:“好雄厚的内力呀。”他们还未回过神来,曾桓右手已握住剑柄,长剑在空中回旋半圈,剑尖朝外,直刺向刁庭纲的咽喉。
众昆仑弟子齐声惊呼道:“大师兄小心!”刁庭纲不慌不忙,反手从背后拔出量天宝尺,自下而上划出半道圆弧,“当”的一声,铁尺正打在剑身上,刁庭纲这一招叫“挥毫洒墨”,是昆仑剑法的入门招数。
此时是两军对阵,而非高手比武,无需讲什么江湖规矩,即使是三四个人打一个也不要紧,但众昆仑弟子却没有一个上前相助,这一来是因为他们料定凭刁庭纲一人之力足以应付曾桓,二来是想看看这位在昆仑山苦修了二十余载的大师兄,究竟得到了师父什么样的真传。
只见曾桓举剑当头直劈,刁庭纲随手使出一招“拨叶寻花”,将长剑隔开,曾桓顺势将长剑往下一拖,横切向刁庭纲的腰部,刁庭纲铁尺回防,一招“穿针引线”,将曾桓连人带剑引向旁边,不料曾桓横切的这一剑却是虚招,正要诱导刁庭纲将他引向一旁,他借此良机纵身闪到刁庭纲背后,长剑反撩,直刺刁庭纲的背心,众人齐声惊呼,心中都为刁庭纲捏了一把汗,但与此同时,他们也由衷佩服曾桓的剑术高明,曾桓刚才使的这三招剑法,变化无常,却又一气呵成,真可谓精妙绝伦,但他吃亏就吃亏在剑法中的变化太过繁琐复杂,等到他变过去再变回来,早已失了先机,刁庭纲侧过身来,轻轻松松一招“天边扫月”,正打在曾桓右手手腕上,铁尺没有刃,打在人身上不会出血,但被如此厚重的一件铁器打正手腕,手腕纵使不被打肿,手中的兵刃也势必会被打落,只听得“当”的一下金属撞击声,原来曾桓的手腕上带了钢制护腕。饶是如此,曾桓的右手也还是被震得发麻,他咬紧牙关,长剑往上一挑,直刺刁庭纲的面门,剑到中途却又急转直下,原来他这一招是声东击西,明取上三路,实为攻刁庭纲的下盘,这一招极尽诡异之能事,动向不定,神鬼莫测,若非他是本派的敌人,众昆仑弟子早已大声喝彩。他手中一口长剑如毒蛇出穴,越使越快,但他的剑使得再快,这一上一下,一来一往,总不免要耽搁些时间,而刁庭纲则是始终将铁尺护住中路,以静制动,后发制人,无论对方是攻上还是取下,他要出手救护都来得及,待看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之后,他才不慌不忙,使出一招“海底捞月”,这一招极为肤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可言,所以他发招虽迟,但铁尺反而比长剑先到。高手过招,间不容发,铁尺虽然只快一霎那,但刁庭纲却已占尽了先机,他一尺撩开长剑,顺势往下一劈,打向曾桓的左肩,曾桓双手握住剑柄,将长剑横着往上一迎,勉强架住了铁尺,紧接着便是一阵金属摩擦之声,铁尺越压越低……
刁庭纲刚才应敌所使用的剑招,无一不是昆仑剑法的入门招数,招招单调、平板,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威力,可偏偏曾桓无论出什么样诡异的奇招,无论从哪个出人意料的方位来进攻,总是伤不到刁庭纲。众昆仑弟子心道:“这大师兄也不怎么样啊,说什么在昆仑山苦修二十余载,还以为他得到了师父什么样惊天动地的不传绝学呢,而今看来他翻来覆去也无非就是这么几招肤浅的功夫,不见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这些剑招我们大家都会使啊。”唯独辜仁恪心中惊叹:“契阔多时,刁伯纪的剑法又精进了不少呀,居然能以如此简单的方法化解敌人如此诡异多变的剑招,其剑法造诣之高,不要说昆仑派,即使在整个华夏武林中,恐怕也很少有人能达到。如果换作是我碰上这么强劲的对手,那我只好凭借着雄厚的内功压倒对方了,否则就是用毒药取胜,要我也像他这样通过一招一式拆解的方式来克敌制胜,那是千难万难。”
且说曾桓蹲在地上,双手紧握剑柄,横着架住铁尺。刁庭纲本就身形魁梧,加之此时居高临下,以泰山压卵之势,将曾桓死死压在铁尺下面,众人只道曾桓唯有弃剑投降一条路可走,不料他左手突然从长剑剑柄的末端又抽出一把剑来,原来他手中的那把长剑竟然是空心的,剑身中还藏了另一把剑。众人定睛细看,见那把剑中剑长短与普通的剑差不多,但是剑身却极细极薄,曾桓右手剑架住量天尺,左手剑刺向刁庭纲的小腹,这一剑刺出剑身在空中轻轻的颤动个不停,并伴随着“嗡嗡”之声,不难看出,那把剑中剑是件极柔软的利器,众人惊呼道:“大师兄小心!”
刁庭纲将铁尺往回一拖,甩手一招“金针指南”,他本想用铁尺将剑撩开,不料那柄剑太过柔软,尺剑相交,那软剑竟如毒蛇般将铁尺死死缠住,曾桓拔地而起,身在半空,右手剑一招“浪子回头”直劈向刁庭纲的右肩,刁庭纲不仅不把铁尺往回夺,反而用力往前一戳,正戳在曾桓的腰上,按照武学常识,无论是用拳脚还是用兵刃,击打的目标都应该是敌人身上的穴位,但此时刁庭纲的铁尺被软剑缠住,出手时不免有些受制于人,方位不免有所偏差,这一戳没有击中曾桓身上的任何穴位,虽然如此,曾桓身在半空,还是突然感觉到腰部一阵剧痛,那招“浪子回头”才使到一半,终究还是没有使完,他“哎哟”一声,向后跃开两步,左手软剑也自然而然的松开了铁尺。
曾桓定了定神,将双剑施展开来,一刚一柔,相辅相成,步步为营,逼向刁庭纲。刁庭纲只是紧守门户,并不急于反攻。突然,曾桓一招“双龙出海”,两口剑一齐刺向刁庭纲的前胸,刁庭纲轻轻将那柄软剑往硬剑上一带,两柄长剑立即交织在了一起,曾桓正要用力将两柄剑扯开,刁庭纲一尺朝曾桓的左手手臂打过去,逼得曾桓不得不松开软剑。
刁庭纲见曾桓手中少了一柄利刃,心头一宽,一招“老树盘根”,铁尺正打在曾桓左膝盖腕里,曾桓左腿一麻,不由自主的单膝跪了下去,刁庭纲将铁尺往上一挥,正打在曾桓右手剑的剑柄上,那剑“嗖”的一声朝斜上方飞了出去。刁庭纲又将铁尺往下一按,压住曾桓的左肩,道:“现在总该跟我走了吧。”突然,曾桓的身体痉挛了几下,而后便七窍流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