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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突然,一个念头在刁庭纲心里悄悄泛起:如果秦觅秋愿意站到他这一边来,那么能不能请秦觅秋出手挽救昆仑派呢,但他一想起昆仑派与紫雾堂之间的血海深仇,刚才那个念头立即又被打消了,他喃喃道:“对不起,秦姑娘,我不能走,你自己走吧。”秦觅秋道:“你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你摆的这个阵配合着你们昆仑派五花八门的攻守器具威力是很大,但威力再大也无非就是多坚守几天罢了,到最后还不是一样要活活饿死在这荒山野谷之中。”刁庭纲道:“我知道。”秦觅秋道:“你已经尽力了,没有人会怪你的。”刁庭纲道:“可我自己不能原谅我自己,我受师门三十载养育之恩,初次为师门效力,竟是这样一个结果,我连累两千师弟客死他乡,辜负师父他老人家一片厚望,我愧对昆仑派列祖列宗,愧对这谷中两千孤魂冤鬼,纵能冲出鸳梦谷,又有何面目再苟活于天地之间。”

帐内昏暗的灯光照射在刁庭纲厚实的脸庞上,他的五官生得很规矩,但正是由于太过规矩而显得平淡无奇,没有什么引人注目之处。秦觅秋从他的目光中,看不到任何对死亡的恐惧,对过去的懊悔,对未来的忧虑,以及对自己的怨恨,看到的只有一种海纳百川的从容与淡定,秦觅秋曾经不知多少次埋怨过命运对自己不公,如今见刁庭纲能如此坦然的接受眼前的这一切,不禁有些自惭形秽,看着刁庭纲挺拔、魁梧、矫健的身姿,她心中叹道:“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时之间,敬重、怜爱、内疚、伤感一齐涌上心头,纠结在一起……

刁庭纲道:“你明天还要赶路,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搅你了。”说完转身向帐外走去,秦觅秋忽然从背后将他拦腰抱住,把脸轻轻贴在他的背上,哭道:“刁大哥,不要赶我走,我在这世上再没有别的亲人了,让我陪你走完这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吧,我生不能与你双宿双飞,愿死后与你同穴同眠。”刁庭纲挣脱她的怀抱,回转身来,柔声道:“秦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又不是昆仑弟子,何苦多赔上一条命呢,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好好珍惜自己吧。这些年来,你除了报仇,大概什么事情都没想过吧,如今昆仑派终于被彻底打垮了,你的血海深仇终于报了,你也该为自己的将来作点打算了,不要仅仅为仇恨而生,更不要为仇恨而死。”秦觅秋痴痴地望着刁庭纲,突然,泪水又似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她伏在刁庭纲的怀里哽咽道:“紫雾堂从来没有一个人拿我当人看过,什么血海深仇,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有个家,刁大哥,别赶我走,别赶我走……”她越说声音越低,抽泣越急促,说出来的话也已经语无伦次,只能含含糊糊地听到“别赶我走”几个字。

此情此景,纵是草木之人也不能不悲,饶他刁庭纲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汉,两行清泪也不由自主地沿着那黝黑的脸盘流下。渐渐的,一切都沉静下来了,帐中除了彼此的呼吸声之外,再无其它动静,良久,良久……

突然,刁庭纲想到一事,他轻轻将秦觅秋从他怀里推开,柔声道:“秦姑娘,如果你有机会能救这两千昆仑弟子的性命,你愿意放下那些前尘旧恨吗?”秦觅秋道:“只要能救你脱险,莫说前尘旧恨,就是肝脑涂地,我也在所不辞。”刁庭纲道:“姑娘再生之恩,庭纲没齿不忘。”秦觅秋道:“可是事到如今,我纵有心相救,亦无能为力呀。”刁庭纲道:“不,你替我送个信出去就行。”秦觅秋道:“送给谁?送到昆仑山天志宫,请昆仑五贤来救你吗?”刁庭纲道:“西域昆仑,万里之遥,远水解不了近火,况且昆仑派近八成的弟子都集中在鸳梦谷中,你纵然把信送到了天志宫,师父也再拿不出多余的兵力来解救我们。”秦觅秋道:“那你要我送信给谁?”刁庭纲道:“有一个人,或许能解鸳梦谷之围。”秦觅秋道:“谁?”刁庭纲道:“此人是我的至交好友,乃扬州鄱阳人氏,姓辜,名仁恪,字慎达,号盛世杞人,他饱读兵书,熟谙韬略,如果能请到他来相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秦觅秋道:“刁大哥,你别傻了,他就是再厉害,又怎能凭一人之力,救你们这两千多人的性命。”刁庭纲道:“那可不见得,辜慎达临阵应变,智计百出,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指望他了。”秦觅秋道:“那我应该到哪里去找他?”刁庭纲道:“他曾经跟我说过,这次品剑大会他一定会参加,但是现在品剑大会已经结束,不知他是否还留在集瑾山庄,我们只能赌一把了,你且到集瑾山庄去找他试试吧。”他又取出一把折扇,递给秦觅秋道:“这把折扇是我的随身之物,他一定认得。你见到他之后,把这把扇子拿给他看,请他速来救援。”秦觅秋奇道:“凭你的武功要出谷也不难,你自己为什么不去送信?”刁庭纲道:“众师弟都不会操纵这套阵法,我若走了,这里无人主持大局,孤灵教用不了两天就会攻进来。”秦觅秋又道:“我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好歹也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多年,多少也有点见识,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当今武林还有这么一号厉害的角色。”刁庭纲道:“辜慎达英华内敛,不好张扬,更兼性情孤僻,好独来独往,所以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秦觅秋道:“那我现在就动身去找他。”刁庭纲道:“急也不急于这一时,你且在此安心休养一日,明晚再走吧。”其实,刁庭纲让秦觅秋到集瑾山庄去请辜仁恪还有另一层心意,秦觅秋此去如果能找到辜仁恪那当然最好,即使找不到,那也至少可以保住秦觅秋一条命,毕竟生命是可贵的,能保住一条算一条吧,况且秦觅秋的前半生已经够苦了,刁庭纲实在不忍心再看到她为昆仑派殉葬。

次日夜间,秦觅秋一切准备停当,忽然她从自己的头发中取下一物,刁庭纲只道那是一支发簪,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却是一块玉佩,秦觅秋道:“我们紫雾堂世代与毒药打交道,随时都有可能被毒物伤到,这块玉佩叫做‘紫雾暖玉’,当年我们紫雾十三毒童人手一块,它对天下各类毒物都能起到一定的抵御作用,你把它留在身边,万一孤灵教往鸳梦谷中灌毒气,它也能保你无恙。”她将玉佩递到刁庭纲手里,一双温香软玉般的纤纤柔荑,紧紧握住刁庭纲那只厚实的右手,泪珠又禁不住夺眶而出,刁庭纲知道,今夜一别极有可能成为永别,心中又是一阵凄楚,但他丝毫不敢表露出来,生怕秦觅秋看出破绽,不肯出谷。秦觅秋道:“刁大哥,我走了。”刁庭纲轻轻为她拭去眼泪,柔声道:“觅秋,坚强一点,以后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秦觅秋道:“不,刁大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呀……”刁庭纲点了点头,道:“嗯。”秦觅秋借着夜色的掩护,朝谷口走去,每走出十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向刁庭纲投来无限依恋的目光,刁庭纲自始至终都呆呆的站在原处,目送她出谷。终于,秦觅秋把心一横,不再回头,几下兔起鹘落,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秦觅秋来至谷口处,那孤灵教的军营,重重叠叠,甚是严密,亏得秦觅秋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顶级杀手,脚步比猫还轻,她左闪右避,躲开那些巡逻之人,眼看就要通过,冷不防背后有人喊了一声:“站住,什么人?”秦觅秋回头一看,是四个值夜的孤灵教弟子,凭她的身手,要结果这四个人,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但一旦动起手来,难免不惊动其他人,倘若敌人越聚越多,再要脱身就难了。秦觅秋不慌不忙,对那四人嫣然一笑,娇声媚气道:“四位弟兄,这么晚了,还要值夜啊,真让姐姐心疼呀。”她的眼神懒洋洋的,声音极其悦耳动听,如同吹枕边风一样,吹得那四人如痴如醉,秦觅秋接着道:“不如让姐姐来替你们值夜,你们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吧。”这几句话如同一股香醇的美酒,直灌入那四人的体内,那四人再也把持不住,一个个头重脚轻,就地卧倒,酣然入梦。他们哪里知道,秦觅秋所使的是一种极其阴险歹毒的催眠术,唤作“飞花摄魄功”,内力稍弱者,中此妖术,顷刻间便会入睡,而且醒后会将昏迷前的情形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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