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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一夜无语。次日清晨,陈俊枫刚洗漱停当,忽有一名管家入内,低声道:“庄主,泰英帮的康副帮主因前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出丑,昨日一早便出了山庄,据说是到许昌城里喝闷酒去了,可没成想昨夜竟一宿未归,莫不是出什么事了?”陈俊枫一提起泰英帮就没好气,道:“他不回是他的事,休去理会。”那名管家应了声“是”,转身欲待离去,陈俊枫忽然又道:“且慢。”他略微顿了顿,觉得这样处理似乎有些不妥,道:“你派一批人到许昌城里去寻一寻,倘若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即回来禀报。”那管家依言离去。

当天已是品剑大会的最后一天,由周振华与郑庭东巅峰对决。周振华“唰”的一声,抽出长剑,郑庭东也从背囊中取出了那对五行轮。周振华长剑直刺,使出一招“长虹贯日”,郑庭东举右手轮将剑荡开,左手轮脱手而出,朝周振华飞了过去,周振华侧身避开,那钢轮在半空中一分为三,又往回砸,周振华长剑斜挥,一股极强的内力顺着剑锋甩了出来,三只钢轮被尽数荡开,此时郑庭东的另一只钢轮也已脱手飞出,一分为三。这小周天的绝技昨日战杨韵馨时已显露过一次,周振华已有了心理准备,故郑庭东没有收到预期效果。

六只钢轮依旧如昨日一般来回飞舞,将整个擂台笼罩住,周振华抖擞精神,将冠峰剑法施展开来,浑厚的内力顺着剑刃一波波发出,迫使六只钢轮无法近身,但如此发招甚是耗费内力,周振华纵使内力精深,也总有力竭之时。再看郑庭东,那“六合一气小周天”纯粹是使招不使力的武功,只讲究一招一式都要拿捏得准确,对内功却并无多高的要求,故郑庭东的内力虽不及周振华深厚,但如此缠斗下去,终究是周振华先力尽而败。

周振华久经沙场,岂会看不到这一层,忽然,“嗖”的一声,长剑脱手而出,飞向一只钢轮,原来周振华与郑庭东战了这许久,已摸准了“小周天”攻伐解御的些许法门,他虽未学过阵法,但也看得出那六只飞轮有一定的轨道,只要把其中一只钢轮打偏,这套武功就不攻自破了,故使出了这招孤注一掷的打法。这一剑是周振华毕生功力之所聚,不偏不倚,正中飞轮,“当”的一声,那只钢轮斜着飞了出去。郑庭东微微一笑,顺手抄起另一只钢轮,朝先前那只钢轮掷去,又是“当”的一声响,这一击的力道远不及周振华那一剑,只是轻轻地从轮缘上擦过,但先前那只钢轮如活了一般,在空中回旋几下,登时又飞回了轨道,这是武学中惯用的“四两拨千斤”的打法。

周振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昆仑武学,当真深不可测。事已至此,我也只能使出最后一招了。”他从羽化绝尘叟夏骏章处学得冠峰剑法和行云万里箫两大绝技,如今长剑已失,只能靠行云万里箫了。他从袍袖中取出一支玉箫,凑在嘴边,鼓气疾吹,从箫中发出一股滚烫的劲风,向郑庭东迎面扑来,郑庭东顿觉胸口气息窒塞,犹如被人用热毛巾捂住了口鼻一般。周振华这一招可正好打在郑庭东的软肋上,郑庭东的内力本就不及周振华,且前日与宋望海过招时又受了内伤,六合一气小周天的绝技固然高明,但六只飞轮织成的光网就是织得再严密,也不可能挡得住声波的进攻。

台下众人绝大多数还是第一次看见周振华施展行云万里箫的绝技,蓦然间柔音细细,一缕悠扬的箫声,顷刻笼罩了整个山谷,宛若彤云密布,万里无垠。这箫声实际上是有扰乱心神之用的,在场的几千人,除杨韵馨等少数几个内力极其深厚的人之外,其余人等内力都与箫声产生了共鸣,已不知不觉为箫声所制,就连心跳的频率也跟着箫声高低起伏。郑庭东自然也不例外,他出招的速度逐渐随着箫声的节拍或急或缓,他暗暗心急,奈何手脚都不听了自己使唤。箫声猛地里几下急响,只震得各人耳鼓疼痛,心跳加剧,郑庭东更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大步,面色灰白,嘴角沁出血丝,他咬紧牙关,抄起一只钢轮,拼尽全力朝周振华掷了过去。周振华举箫封挡,金玉相击,其声清脆如锵,悦耳动听。若是一般的翠玉,经此一击,早已粉碎,但周振华手里那支玉箫是他花重金订制的,不是寻常之物,比生铁还硬三分,钢轮斜飞了出去,玉箫更无半点痕迹。

周振华见小周天已破,玉箫一挺,指向郑庭东的咽喉。郑庭东手腕一翻,将玉箫抓住,这是七十二路小擒拿手中的“只手擒龙”,这一招使得干净利落,众人还没来得及喝彩,郑庭东一声惨叫,撒手后跃。原来周振华将上乘的内力倾注在玉箫上,整支箫烫得如同红炭一般。周振华趁此良机,玉箫直进,快如闪电,正中郑庭东的膻中穴,郑庭东全身一阵酸麻,内息难行,僵在原处动弹不得。周振华退后两步,躬身行礼道:“承让。”然后上前替他解开穴道,台下掌声如雷。

陈俊枫走上擂台,拉着周振华的手笑道:“衡英已经是第三次在品剑大会上夺冠了。品剑大会自创办以来,只有盖天拳神彭烈焘曾连续三次夺冠。不想数十年之后,武林后辈之中又有如此奇才,实乃武林之福。”

周振华道:“不,陈老庄主,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奇才,成功都来源于努力,失败都来源于懒惰,我周振华能有今日的成就,靠的也完全是我自己的努力。古人说得好:功到自然成,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只要我们付出努力,只要我们日复一日的坚持下去,我们就能够完成我们想要完成的任何事,我们就能够达到我们想要达到的任何高度。”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古往今来,总有那么多没有毅力的人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说什么怀才不遇,说什么生不逢时,说什么天赋不如别人高,其实这些都是无病呻吟,他们自己不愿意努力去拼搏,不求上进,却怨天尤人。可以这么说:每一个失败者都是没有尽自己最大努力的,都是可悲可耻的,都是不值得大家同情的。”

台下喝彩之声此起彼伏,众人赞佩不已,唯独辜仁恪冷笑着摇了摇头,陈宁羽道:“慎达,你笑什么?”辜仁恪道:“我不否认人的潜能被激发出来时的确能够创造出许多奇迹,但是他说只要付出努力,就能做成任何事,这话说得太不负责任了,这是他心智不成熟的表现,他不知道,大多数人的人生都必须面对太多太多的无奈,他不知道,古往今来有太多太多失败的英雄,远的且不说,就说那蜀汉丞相诸葛孔明吧,他一生为复兴汉室而战,到头来依然是困守两川,他是一个失败者,但虽败犹荣,他付出过、拼搏过、坚持过、奋斗过,这就值得我们尊敬。也只有周振华这种没有经历过坎坷、不知世事艰辛的人才会大言炎炎的说出这番空话,他如果不是生在世家名门,又岂能取得今日的成就。”陈宁羽道:“慎达,你不能这么说,你这是嫉妒人家。”辜仁恪默然不语。

忽然,一名家丁拿着一只精致的食盒,快步走上前来,对陈俊枫道:“庄主,适才有一人,将此食盒和一封书信交给小的,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务请庄主亲自验看。”说着,递过食盒,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陈俊枫。食盒上贴有封条,陈俊枫撕开封条,打开食盒,盒中所盛竟是康宣的首级!众人尽皆愕然失色,陈俊枫将信打开,其书曰:

华夏武林众英雄共鉴:

老朽久慕华夏武学博大精深,泰英拳术,注中原山川之灵秀,昆仑剑法,集

百代先贤之精髓,恨无缘得见,心向往之。今值品剑大会之际,群雄毕至,老朽

不自量力,统铁骑两千,并本族勇士数人,不速而至。井底之蛙,欲睹苍穹之辽

阔;草莽之人,望听高贤之教诲。闻诸君素怀扫清六合之志,必不至令余徒劳往

返。书不尽言,余容面晤。

匈奴右部都尉刘宣谨奉

就像在烧得滚烫的油锅里突然泼了一瓢水,人群里开了炸,四下里一片骚乱。陈俊枫看了看周振华、张轨等人,周振华正要开口,不料泰英帮众英雄抢先喊道:“夷狄之辈竟敢如此猖獗,今番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对,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叫他知道咱们华夏武林的厉害。”“杀光夷狄,给康副帮主报仇。”“对,咱们现在就杀出去,难道堂堂华夏武林还会怕他们。”陈俊枫用轻鄙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冷冷道:“谁打头阵?”顿时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周振华开言道:“还是我打头阵吧。”张轨道:“衡英,先别急着交战。”又转过脸对陈俊枫道:“老庄主,速派精明干练之人出庄打探:第一,匈奴铁骑究竟是不是只两千人;第二,他们是轻装还是重载;第三,他们离集瑾山庄还有多远。务求又快又准。”陈俊枫道:“好。”立即打发几个家丁去了。他略微迟疑了片刻,叫道:“慎达。”辜仁恪快步上前道:“舅舅,有何吩咐?”他的声音依然是低沉冷峻。陈俊枫道:“他们去,我都不放心,你亲自去打探一番,要快。”辜仁恪应了声“是”,拨开人群快步走了出去。杨韵馨心道:“原来他天生便是这么一副阴沉沉的语调,与长辈说话亦是如此,倒并不是专门针对我一个人。”

待辜仁恪去后,陈氏父子立即开始指挥庄兵布防御敌,四下里又开始议论纷纷。周振华见众人十之八九都有不安之色,便朗声道:“大家不要慌,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辈皆是习武之人,整日在刀光剑影里闪转腾挪,区区几千匈奴兵何足惧哉!”他这几句话说得凛然生威,众人心中稍稍安定。

过不多时,辜仁恪打马回庄,道:“匈奴铁骑的确只有两千人,是轻装,离集瑾山庄已不足百里,估计黄昏时可到庄外。”

韩肃余奇道:“凭匈奴人的实力,就是要调动两万人亦非难事,他为什么只出动区区两千人呢?”张轨道:“这不足为奇,颍川临近洛阳,倘若匈奴人大规模调兵攻城,会引起朝廷的注意。”韩肃余又道:“就算这一点可以解释,那刘宣只率两千铁骑,且轻装而至,其意是在偷袭,他为什么要事先下战书呢?再者,康副帮主是在许昌城里喝酒,那么,也应该是在许昌城中遇害。匈奴铁骑自并州远来,先往许昌城中行凶,再下战书,然后才来攻打集瑾山庄,这有悖常理啊。”张轨道:“肃余的言下之意是?”韩肃余道:“这封信来得有些蹊跷,我怀疑它是不是真的出自刘宣之手。”

张轨道:“事到如今,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如何应敌。”周振华道:“士彦所言极是,振华不才,愿为前部。”众人见周振华危急时刻敢于慷慨任事,甚是欣慰,精神为之一振,喝彩之声响彻四野。

张轨道:“衡英,我辈中人长于近身搏击,短于冲锋陷阵,且颍川地势平坦,利于马战,出庄迎敌,乃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诚非上策。”陈俊枫道:“士彦有何高见?”张轨问道:“集瑾山庄之西可有什么险要之处吗?”陈俊枫道:“有。”他命人取出地图,指着图上一处道:“集瑾山庄西南约六十里处有一山,名曰‘独龙岭’,山势极其险峻,易守难攻。”张轨道:“集瑾山庄本有庄兵两千余人,此番与会的各路英雄又有三千余人,加在一起兵力超过对方的两倍,我们可以选出三千人屯于独龙岭,余众留守集瑾山庄,成掎角之势。倘若刘宣攻集瑾山庄,独龙岭上的众英雄击其背,倘若刘宣围独龙岭,则集瑾山庄中的英雄击其背,倘若刘宣分兵攻取,则兵力不足。如此,迫使匈奴铁骑来回奔波于两地之间,彼轻装远来,势不能久,待其人困马疲、粮草匮乏之际,必然溃退,我方乘势掩杀,以养精蓄锐之师追击劳顿疲惫之旅,可获全胜。此乃疲兵之计,又称以逸待劳。”陈俊枫颔首赞道:“此计甚妙。”周振华、贺庭强、韩肃余等人亦深以为然,陈宁羽见辜仁恪嘴角上若隐若现地挂着一丝诡异的冷笑,问道:“慎达,你笑什么?”辜仁恪摇摇头,道:“没什么。”

忽有泰英帮众英雄嚷道:“张轨,你这躲在山庄里做缩头乌龟算个什么计策啊,有种的冲出去打他个落花流水。”“对,冲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给康副帮主报仇。”“躲着不出门,算个什么英雄好汉,你是不是怕了他们了?”“就是……”陈俊枫冷冷道:“如果泰英帮的众位英雄决意要出庄去为贵帮的康副帮主报仇,老夫绝不强留。”顿时又是万犬齐喑。

陈宁羽道:“集瑾山庄这边,我父子可以镇守,只是独龙岭那边,需要推举一位德高望重、人人心服的大英雄出来主持大局,众人齐奉号令,方能成事。”张轨道:“非周衡英不可当此重任。”周振华素来被视为中原武林的领袖,加之又已连续三次在品剑大会上夺冠,张轨此言一出,贺庭强、韩肃余、戴丽华、杨韵馨等皆随声附和,周振华再三推辞不脱,便朗声道:“既如此,振华当为华夏武林略尽绵薄之力。”群雄一起鼓掌。

陈俊枫道:“那么,哪些人留守山庄,哪些人前往独龙岭呢?”周振华一筹莫展,回头看了看张轨,意思是“主意是你出的,人手还是由你来分配吧。”张轨本不愿越俎代庖,但他见周振华确无统筹兼顾之才,也只好当仁不让道:“如果大家信得过我,就由我来点将吧。”陈俊枫、周振华异口同声道:“如此甚好。”

少顷,张轨拟出一份名单:他知墨家弟子最擅守城,便将昆仑派的两大高手留在山庄把守隘口;而泰英帮与昆仑派常怀宿怨,所以将泰英帮划归周振华麾下;韩肃余为人精细,可以留在山庄替陈氏父子查漏补缺;杨韵馨久居燕代之地,连年在马背上征战,可以作为周振华的左膀右臂;他也看得出来,戴丽华与杨韵馨之间存在着某种隔膜,便将戴丽华留在山庄;他深恐周振华未娴韬略,而自己饱读兵书,可以弥补周振华这方面的欠缺,便将自己也划在周振华麾下。名单拟定之后,众人皆无异议,惟戴丽华冷笑道:“凭什么你们可以在外杀敌,我却只能留在山庄里。”张轨听她语气颇为不善,他不愿在此时再起争执,便道:“既如此,那就把戴女侠也划到我们这一方吧。”就此议定,其余各门各派人员如何分派且不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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