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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黄昏后,夜幕摄去了西天的最后一抹残红,万家灯火把繁华的洛阳城装点得光彩夺目,城郊的齐园也是一派灯火辉煌的景象。夜越来越深,齐园的灯烛陆续熄灭了,只剩下几点零星的火光,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但辜仁恪依然不敢去睡,因为齐孟真还没有睡,辜仁恪知道:如果那起连环谋杀案的制造者,这次真要在齐园有所举动的话,那么他们的最终目标一定是齐孟真,所以,在这三天之内,他必须时时刻刻都盯紧齐孟真。但是,他毕竟是一个局外人,而且与整个飞虎门没有丝毫交情,所以,他不敢跟得太近,只是站在远处暗中窥视着齐孟真的行踪。

晚饭过后,齐孟真便一直呆在书房里,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书房里的灯终于熄了。齐孟真缓缓从书房中走出来,顺手将房门带上,而后穿过一个小院子,回到卧室。辜仁恪一直站在远处目送他回房,当他看见齐孟真从里面将卧室门关紧时,绷紧了一整天的神经总算松弛了下来。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少时便酣然入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辜仁恪一觉醒来,见窗户纸已经泛白,他只道已是黎明。打开房门,但见皓月当空、风清云淡,原来刚才映在窗户纸上的只不过是月光,此时大约四更天左右。客房对面的园中,有一座凉亭,地势颇高,辜仁恪迈步走入亭中,大半个齐园的景象尽收眼底。虽然没有灯火,但是借着明亮的月光,一样可以将每个角落都看得很清楚。

面对这清光皎洁,玉宇深沉,长空寂静,大地分明,辜仁恪平静的心海,不禁泛起阵阵涟漪。这些年,他所经历过的人和事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渐渐的,他眼前所有的面孔,都变得模糊暗淡了,只剩下一个最美丽的身影,她是如此清晰,仿佛触手可及,但她又是如此遥远,仿佛站在世界的另一端,那个身影自然就是杨韵馨。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管辜仁恪的思绪如何无拘无束的飞扬,最终总会落到杨韵馨身上。虽然他看得出来,杨韵馨身上有着诸多缺点,虽然他心里很清楚,杨韵馨这样的女人,不是他这个普通人能够高攀得起的,但是,杨韵馨还是有足够的理由让他思念:作为女人,杨韵馨有绝世的容颜和水一般的温柔;作为朋友,杨韵馨对他体贴入微而且又善解人意;作为武林同道,杨韵馨能够让他的才华和抱负得到充分的施展。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讲,杨韵馨都足以让他动心……

习习晚风,轻轻掠过齐园,辜仁恪微微感觉到一阵寒意。其实,与其说是身寒,不如说是心寒。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此情此景,又有谁会不感到心寒呢?

诗曰:晚思沉沉倦倚栏,

玉箫声歇酒阑珊。

澹云还掩初生月,

谁护梨花作夜寒?

忽然,一个人缓缓走到辜仁恪身后,轻轻将一件斗篷披在他的肩上。辜仁恪回头一看,那人竟是苏倩儿。她对着辜仁恪淡淡一笑,柔声道:“夜深了,小心着凉。”辜仁恪就像中了邪一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出神。苏倩儿见辜仁恪目光异样,不由得略带腼腆的笑了笑,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妩媚迷人。

良久,辜仁恪总算回过神来了,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满怀歉意的对苏倩儿淡淡一笑,道:“苏姑娘,你怎么起来了?你有伤在身,还是赶紧回去躺着吧。”苏倩儿道:“白天躺了一整天了,我想出来透透气。”辜仁恪道:“你的伤势虽然已无大碍,但是身子还很虚弱,夜里还是不要出来吹风的好。”苏倩儿道:“辜大哥,谢谢你,这些年来,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辜仁恪道:“你难道没有家,没有亲人吗?”苏倩儿道:“有是有,不过已经失去联系很多年了。”辜仁恪道:“你家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苏倩儿望着天空的冷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凄然道:“我本是荆州南阳人氏,家中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一个哥哥,全家靠几亩薄田度日,日子过得十分艰辛。我十三岁那年,家乡遭逢大旱,地里颗粒无收,爹爹只好领着全家人来洛阳投奔我大伯。我大伯在洛阳还颇有些房田,但我们到了洛阳之后才知道,他嗜赌无度,把家产输了个精光,自己也被债主给逼死了。我们一家人在洛阳人生地不熟,无依无靠,偏生祸不单行,爹爹又染病去世了,我们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更没钱安葬爹爹,娘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我卖到齐园当舞女。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家中现在怎么样了,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回南阳去看一看……”

苏倩儿还想接着往下说,但她突然发现辜仁恪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两道凌厉的目光像两支利箭射向她的背后,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向后扫了一眼,只见在齐园西南角上,一个矫捷的身影一闪而过,随即消失在夜幕之中。苏倩儿道:“那儿好像有个人。”辜仁恪道:“我过去瞧瞧,你赶紧回房去,把门关紧,千万别出来。”苏倩儿似乎也感觉到了周围的杀机,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不安,道:“哦,那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辜仁恪冷峻的目光瞬间又变得柔和了许多,他笑着点了点头道:“嗯,我会小心的。”

辜仁恪朝着西南方追了过去,当他转过一座假山时,那个黑影又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这次他看得比刚才更清楚了,那个人是中等偏高身材,背后背着一个大包袱,包袱里装着的似乎是个人,但又不像是个成年人,它只有四五尺高,应该是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辜仁恪加快脚步跟了过去。那个黑影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他,速度明显加快了……

前面又是一处拐角,那个黑影走到那里向右一拐,出离了辜仁恪的视野,辜仁恪紧随其后,刚刚转过拐,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一件明晃晃的东西射向他的咽喉。辜仁恪也是江湖老手,他知道被跟踪的人如果想出手除掉后面的尾巴,一般都会挑这种拐角处下手,心中早有准备。他看清暗器的来路,将身子微微一偏,让过暗器,正准备继续往前追,忽听得身后“当”的一声响,紧接着后背上便传来一阵剧痛,他感觉到有一件冰冷的东西插在了自己背上,这件东西应该就是刚才的那件暗器,所幸他内力深厚,背部被刺中,全身内力立即运至伤口,挡住暗器的来势,所以暗器才没有在他背上插得太深,若是换了别人,只怕身子早已被暗器打穿。

辜仁恪心中暗暗纳闷,江湖上虽然有暗器高手,可以使暗器在空中回旋,但那必须使用巧劲。刚才那件暗器的来路,他看得清清楚楚,是笔直飞过来的,没来任何巧劲,怎么会去而复返,而且回来的时候劲力比先前强得多。他还来不及细想,又感觉一股劲风如利刃般从背后袭来,他急忙将身一闪,让在一旁,只听得“砰”的一声,假山上的石头已被劲风削去了半块。辜仁恪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叹道:“好强的内力啊。”第一股劲风刚过,第二股劲风接踵而至,辜仁恪反手一掌击出,两股雄厚的内力相撞,那个人被震得倒退出五六步,辜仁恪却站在原处纹丝不动。那人见连发两掌都未能将辜仁恪制住,便挥动手中的一根棍子,朝辜仁恪的上三路击来,辜仁恪右手衣袖一挥,流星链子锤从袖中飞出,直击向那人的额头,那人急忙撤回棍子,往上一拨,想将流星锤挑开,但棍子刚刚一碰到铜锤,辜仁恪立即手腕翻转,改用软鞭的路数,铁链朝那人的脖子套了过去,那人将棍子一挥,把铁链挡在了外面。两人一刚一柔,你来我往,出手都快如闪电,瞬间便已拆了十五六招。

那人喝道:“住手!”辜仁恪直到此时方才看清楚对手的容貌,那人竟是苍吴派的薛清,他手中挥舞的那根棍子,就是平时拄的藤杖。辜仁恪心道:“我说谁有这么强的内力,原来是他呀,不愧是苍吴派的第一高手。”薛清也直到此时方才看清辜仁恪,他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一猜就是你,今天白天我就发现你形迹可疑,我问你,黄瞻接任掌门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辜仁恪心道:“哎呀,你年纪一大把,人却没老糊涂,比那些后生晚辈精明多了。”但他不知道薛清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所以有些话不能明说,他应道:“我上茅房去了。”薛清道:“上茅房用得着去那么久吗?”辜仁恪道:“我初来乍到,不识路径,找了半天没找到茅房。”薛清道:“好,我再问你,这大半夜的你不呆在房里睡觉,跑到这儿来干什么?”辜仁恪道:“我出来上茅房。”薛清道:“你哪儿那么多茅房要上?”辜仁恪道:“我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了,吃坏肚子了。”薛清道:“分明是狡辩,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辜仁恪道:“我是昆仑弟子啊。”薛清道:“你绝不是昆仑弟子。”辜仁恪道:“为什么?”薛清道:“昆仑派素来重招数而轻内功,绝不可能出你这样的内功高手,你究竟是什么人,到齐园来有何图谋?”辜仁恪心道:“这老头怎么这么难缠。”无奈之下,只好避重就轻,转移话题,道:“您先别管我是谁,您薛前辈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居然用暗器偷袭我这么一个晚辈,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你就不怕遭武林同道耻笑吗?”薛清冷笑道:“你倒还恶人先告状,你自己先用暗器偷袭我,你能怨得了谁,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怎么会招来武林同道的耻笑呢?”辜仁恪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和刚才那个背包的黑影真的不是同一人?难道刚才除了我和他之外,尚有第三人在场?”他转念又一想:“也对,刚才那件暗器明明是从正前方射过来的,发暗器之人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窜到我的背后呢?但薛清和那个背包的黑影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是一路追踪那个黑影到此和我不期而遇,还是故意装糊涂,以此来掩护那个黑影逃跑?这一切尚难定论,多说无益,还是尽快摆脱他的纠缠为妙。”当下对薛清道:“薛前辈,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是出来上茅房的,现在我要回房去睡了,这大半夜的,我还很困,您爱聊,我明天白天再接着陪您聊。”说完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去了。薛清拿他没办法,只好放了他,自己也回房去了。

待薛清一走,辜仁恪立即去而复返,他沿着刚才的那条老路继续向前走,走出去没多远,前面便是齐园的围墙。辜仁恪翻身跳出围墙,外面是一片山林,辜仁恪在林中搜寻良久,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只好按原路返回。回来时,他一步一顿,细心探察着那个黑影所走过的每一寸土地,希望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突然,他发现地上有几个不起眼的小黑点,他俯下身子细看,原来是几滴液体,他用手指轻轻蘸了一下,放到鼻子底下一闻——是灯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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