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的轻响挑起了尘封的听觉神经,目光移去,却只能跟着方才还立在墙角的小花伞飞入雨中,在风里无力地挣扎,依旧逃不过粉身碎骨的命运。
徐晶青本能地想起身,却猛然发觉双脚早已无力,不可避免地摔倒了,屁股重重着地。
张洵本能地想去扶住徐晶青,倒是一下子站起来了,可脚下一滑,身体歪着也摔了,同样是屁股着地。
一时间,两人神同步般捂住后背,相视,又迅速瞟开。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这下徐晶青再也忍不住,低头抿嘴笑了起来,好久才停下。
张洵同样干笑着,默默坐正身子。
没人去管那把伞了,至少刚刚沉寂的氛围随着它的献身被注入些许别样的因子。
可雨没有要停的趋势,不知还要坐多久。
“你怎么等到下雨了才走啊?”徐晶青把粘在前胸的头发撩到后面,不经意地问道,看不出是跟谁在说话。
“坐着发了会儿呆,就没人了。”张洵自然而然地应到,仿佛已经熟悉了徐晶青这样看似无厘头的讲话方式。
意料中的,徐晶青又沉默了,双臂环住膝盖,头微微抬起。
过了好一会儿,张洵开口了:“你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办公室了,要不要待会儿去门卫问问可不可以开下门。”
“也没什么重要的,不拿没关系。”徐晶青动了下脖子,调整了个让自己更舒服的姿势。
毫无营养的对话,似约定俗成的沉默,明明窘迫的局面,又并不觉得不妥。
这是件奇怪的事情,张洵刷新着生活观。
这也许是徐晶青的常态,可她总觉得很是不同。
这雨,太久,太急,太重,那盆开着花的树很愤怒,很无奈,很忧伤。
“这树估计活不了了。”徐晶青面无表情,谈论着它。
“是啊,明天得让孙叔给换一棵了。”张洵语气也很淡。
“其实,要是下雨前把它搬到里面就好了!徐晶青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并没有在看它。
这次,张洵没接话,扭头看着她。侧影放佛在哪儿见过,只可能是哪个晚上,奇迹般完全重合。
“你挺文艺的啊。”他笑着说。
她皱了皱眉毛,也不立即反驳。蓦地扭过脖子,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姑娘的直接张洵已然习惯,却也一时语塞。
徐晶青眨了眨眼睛,继续说:“你要知道,有时候文艺女青年可是说这个女生有点作的。”
张洵摆手:“我可没有这个意思。”随即补充道:“你这说的也太武断了,我觉得文艺点挺好的。”
“那好在哪儿啊?”徐晶青追问。
“额,恩……说明她,她懂生活啊。”
“你这太笼统了吧。”徐晶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蓦地,张洵立起身来,呼出口浊气,踮起脚跟又放下,看似活络身体,实则试图平复心情。
就在提到文艺女青年的话题时,脑海里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下午一直徘徊着的名字,烦郁的情绪一下重袭,猝不及防。
雨终究是小了,但没有要停的架势。徐晶青在他站起来时仰头瞧了眼,继续坐着放空。那把小花伞不见踪影,张洵紊乱的内心倏然起了一种渴望。
对那伞的羡慕,对外面雨下世界的追寻,一片混乱的开始……
背起包,发出的声音引起了徐晶青的注意。她用手杵墙起身,盯着张洵,欲言又止。
张洵只觉得本恢复清明的又恢复了下午时的混沌,来自雨落的方向,一股气息反而成为最清晰的存在,若指引着什么。
徐晶青眼中的惊愕一闪而过,心间好似也有什么一闪而过,嘴角逐渐弯起,轻声说:“雨小了一点,我们冲出去吧。”
张洵意外她的话,更意外两人不谋而合的想法。目光相接,两人都似懂非懂得读出了些什么,却没能细看眸深处夹杂的许多。
“先跑到我车上吧,这儿离停车场太远了……”毕竟雨声犹淅淅沥沥,徐晶青觉得先上自己的车比较好。
可话还没说完,就见张洵迈了一大步,头也不回地奔进了雨里,悠悠的声音透过雨滴间隙飘来:“我走了啊……”
徐晶青没有丝毫犹豫条件反射一样跟着跑了出去,不忘大喊:“你听见了没?”
并没有诸如雨精灵在头顶舞动,风在身边欢唱之类的场景。没多久徐晶青就跑到了车上,重重关上车门,气息有些紊乱。全身都湿了,衣服黏在皮肤上有些不舒服,说实话还没在外面的时候酥爽惬意。
可一经这一冲,脑子里便全是来自大自然的湿意,其他的一概不在了。
隔着挡风玻璃可以看见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脚深一脚浅地跋涉着,双肩包上下颠簸,周侧水花四溅。
他还是跑去了停车场。徐晶青目视那个背影,不由自主联想到放学回家跳水坑的熊孩子,几近相同的动作,煞是滑稽。
笑了一阵,发动了汽车。空调的冷风吹上浸水的衣服,打了几个激灵。一直到那个背影消失不见,才想起调高了点温度,打着方向盘离开。
张洵知道徐晶青在说些什么,但跑得太快,已听不大清。
风在耳边咆哮,水在鞋底流淌,很爽很刺激,也很累。
跑着跑着竟没力气了,速度降下来,大脑因缺氧而空白。眼镜花成片片湖,脚下的路是黑色的海,白色的厂房修饰的也不是青春的梦。
忘记了那天在雨里的前行,眼前是模糊的,大脑是凝滞的。
忘不掉那天在雨中的奔跑,因为那空气中带着化工园区特有的不算好闻的气味,更因为雨里溶解了更多的二氧化硫……
第二天电自然有了,不知是谁第一个刷卡进了办公室,但好像谁也没有留意那颗腐烂在花盆里的树。
徐晶青往包里丢进了一把新伞,没有问张洵昨天怎么没有听见自己的话。
溶了有害气体的雨显然无力伤人,张洵并没有感冒,似乎忘了跟徐晶青说明当时的情况。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玄妙的。不总是循序渐进,也不总是停滞不前。
张洵跟徐晶青间的话仍很少,打个招呼,讨论讨论测定实验中发生的问题,便是全部。
或许,这才是生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