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多烦恼。”徐晶青慢慢地说,平静、认真而笃定。
张洵吸了口气,又咽了下去,打了哈哈:“每个人都会有很多烦恼啊,哈哈……”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晶青投来的实质般的眼神打断了。
“你怎么这么虚呀,不是情感大师吗。”徐晶青笑着说。她能明白了张洵的第一反应,当一个并不是很熟络的异性异常与你讲她有很多忧愁,你应该也是极无措的。
徐晶青的话显然算是缓和了气氛,张洵干笑没作答。
“这些天我真的很烦的。”片刻,徐晶青呢喃道。她面朝屋顶,双手从两边抚着头发,仿若自言自语。
“做点让自己放松的事,别多想就好了。”毫无疑问,张洵又开始扯起心灵鸡汤。
徐晶青好像没去听他的话,头仰着不知在想什么。
“跟家里闹了?”张洵小心翼翼地询问。
徐晶青终于放下头,扭过上身,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那天晚上,你不是问过我吗。”张洵想起当时与她的对话,更体会了话风陡变的确是徐晶青一贯的风格。
“你觉得我到这边工作怎么样?”“以学长的角度。”后面一句好像是对她自己说的。
张洵心想我又不知道你之前是个什么状况,这让我怎么分析。不过结合他观察的情况来说,大致能猜出是个富家小姐不满家中安排追求自己事业的俗套故事。
显然不能这么说出来,张洵沉吟了一会儿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觉得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很好的。”
徐晶青不置可否地点头,说:“其实我也不清楚要干什么。”
这句话讲得太宽泛,张洵愕然,想着你不知道干嘛,那家里给你指路不是再好不过了。微微摇头说:“不过我感觉在所里工作挺好的,待遇也不错,也能提供一个较长较稳定的时间段让你进行接下来的规划。”
“我感觉你对考古这么有兴趣,怎么没去呀。”徐晶青突然发问。
张洵叹了口气,道:“所以说,很多时候要考虑现实的情况啊。”
也不知道这谈话怎么就演变成了关于职业,工作与未来的讨论。张洵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返校给大三的学弟学妹作未来规划建议讲座的时期,徐晶青亦好像正是要弥补那段时间自己连此类一个讲座都没去过的遗憾。
这算是种重返过去吗,当张洵从发展前景,就业广度等方面仔细回答了徐晶青的问题后,两人终于不约而同地笑了。
“这么说你是被邱教授骗进来的?”徐晶青以手掩嘴,不停地笑。
“果断地入坑了,不过现在想想还挺好的。话说我们两个已经工作了的人谈这个谈了这么久真的好吗?”张洵无奈地提了出来。
徐晶青又笑了一阵子,才缓缓地说:“其实,我就是不满家里的安排才过来工作的。”
“哦。”这一岔,张洵只能随声附和。
见她双手环在胸前,又不说话了,张洵继续问:“他们给你安排工作啦?跟专业无关的?”
久久没回应,张洵尴尬地以手擦着牛仔裤,就是插不进兜里。
“差不多了,主要是让我结婚。”徐晶青的声音更小了。
“噢,家里难免的嘛。”张洵琢磨着徐晶青的话,做出了推断:“其实,结婚这事吧,有时候也急不来的,呵呵。”
“其实,我挺想结婚的……”这次徐晶青迎着张洵惊愕的目光,语气淡然。
简直没法交流了。张洵嘴角抽搐着,嘴唇都快被咬掉了。
徐晶青貌似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只是看着张洵略带负担地轻笑。
过了一会儿,张洵仍在思考。家里逼婚,想结婚又跑到外地工作,大概只有可能所遇非人了。
依徐晶青的性子,眼光估计也不会太低。张洵不知道那哥们儿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摊上徐晶青,真不知是福是祸。
当然只是想想,在铁架林立的库房中,思绪只能绕开层层障碍,摸索着前进。
“那天,你怎么突然冲进雨里啊。”也不知道徐晶青联想到了何事,忽然提起了这茬。
人与人相处总会有一些小默契,它时不时出现,神秘而奇妙。就如发生的某事,记忆深刻却再没人提及。
要说真的为什么冲进雨中,冲动还是必然,过去这么久已记不太清。本是件发泄心情的小事,只是当它从一个人的自发行为变成两个人的默契动作,其间的意味默默地就变了。
小默契被打破了,张洵并没太多的其他感触,只是“额……恩……”的想不到怎么描述这事。
徐晶青眯着眼睛朝着库房的门,喃喃讲道:“无非就是心情不好呗,别人都走了你还在办公室。”
“对对对。”张洵赶忙回道,又弱弱地补充:“你不也是最后才走嘛……”
不明白徐晶青是要知道答案,还是只是想引发某种共鸣,抑或小心翼翼,不带目的纯粹地释放心中的某些情绪。
可她没有深说,一茬没一茬,任由那些说过的没说过的话,体味到的没感受的思绪在渐渐明朗的夜逐步消散。
可这果真会湮灭吗,还是以另一种形态顽强地存在。
终于,仿若受了感染,张洵双手自上而下抹了把脸,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说:“徐晶青,你对韩国女团了解吗?”
他竟然直接喊了名字,语气也是明快甚至带着一些熟络的意味,不过更让徐晶青感觉惊讶还是他的似乎毫不相干的话,因为张洵看起来的确不像那些所谓的韩流少年……
“我有听说啊,怎么啦?”
“没什么……”张洵突然意识到,这么问有些没头脑,一时间有些词穷。只因方才的不明的氛围,现在想来他也不会****似的去讲许薇的事。
即便此时所谓“情感大师”这个称呼的角色在两人中倒转,徐晶青也绝猜不到张洵与韩国女团间竟还有那份看似有关系的牵连。虽然那天之后,这份牵连已然终止。
可她开始好奇,也没觉得有啥不应该的。看张洵的样子是不准备讲下去了,这好奇恐怕要在心里呆一阵,然后慢慢消失了。
许久没有语声,等着夜的离去。
一抹自然光悄然爬上窗子,打破夜的坚守。张洵迷迷糊糊睁眼,看了手机,轻呼:“6点半了,下班了……”
这一声给了亘古沉默应付般的结局,不料徐晶青眼睛正睁着,好像早就在待着这一刻了。
“回家补觉吧。”张洵微笑着说,拉开库房的门走了出去。
徐晶青跟在后面,没有讲话。
外面并没有想象中充满暖意的日出,天边泛白,有些清冽,像个巨大的怪兽咧开嘴巴,竟有些可爱。
呼吸着化工园区熟悉的空气,两人分头往车子走了。
其实,这夜两人的话加起来似乎并不多,自始至终。但不论张洵还是徐晶青,却感觉说了好些话。
那些想说的不想说的,对自己对别人说的,虽然到此刻,都被悬在天上巨兽的大嘴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