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孟放天在前面开道,那些暗哨明哨都没怎么纠缠,一路绿灯直达王文英的总部——三间茅草屋中的一间,而且还不是在正中,却是在左边!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对!你没看错,我也没说错,堂堂清风寨大寨主,被底下人称为总大王的大人物,居然就是住在一间茅草屋中。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还是一间抬头可观星,三面都透风的破茅草屋。王文英此刻正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是一个干瘦干瘦的老头,须发已然全白。
孟放天一进屋子,便咕咚一下跪倒在地,还未说话,先自放声大哭。慕容小环和安如是对视一眼,都搞不清楚他是要闹哪样?
王文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缓缓说道:“有话说,有屁放!”
孟放天还是只顾伏地痛哭,慕容小环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顿时惊奇不已地喊道:“喂,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哎?干吗哭成那样?”
王文英仍然闭着双目,出声问道:“两位英雄远道而来,辛苦了。”
慕容小环笑道:“既然知道我们远道而来辛苦,您老为何还自个儿端坐不动?这岂是待客之理?”
王文英淡然笑道:“小老儿身子不便,怠慢贵客,还望恕罪!”
慕容小环好奇道:“您老身子怎么不便了?是摔断了腿还是咋滴?”
王文英点点头道:“都是。”
慕容小环不解,问道:“何谓都是?”
王文英道:“你想的是什么,答案就是什么,故而都是。”
慕容小环好笑道:“如果我说你从小得了少儿麻痹症,以致半身不遂,莫非您老也承认下来?”
王文英反问道:“为何不承认?”
慕容小环笑道:“该承认的才能承认,不该承认的为何也承认?”
王文英问道:“何谓该,何谓不该?”
慕容小环答道:“安守本份是为该,杀人越货是为不该。”
王文英点点头,道:“看来姑娘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不知是小老儿犯了法,还是小老儿的家人犯了罪?”
慕容小环将他原先的话奉回道:“都是。”
王文英道:“愿闻其详。”
慕容小环搬着手指数道:“你们这一家子犯的事还真不少,让我一件一件来说与您听:你大儿子偷了隔壁张婶一把葱;你二儿子偷了邻居王五一口钟;你三儿子捡到一块金子未交公;你四儿子走起路来像一阵风……”
王文英笑着打断道:“走路快可不是什么罪过,这条可去掉。”
慕容小环摇手道:“去不得,去不得,他把人家瞎子的耳朵撞出了脓。”
王文英点头道:“果然去不得。可这些都是小老儿家人犯的事,那小老儿又犯了何事?”
慕容小环道:“您老犯的事也不少,什么纵子行凶啊!管教无方啊!欠钱不还啊……”
王文英再次打断道:“小老儿欠了谁的钱?”
慕容小环指着地上还在假装呜咽哭泣,实则正侧着耳朵偷听的孟放天说道:“这位大哥说您欠了他的钱赖着不还。”
王文英微笑道:“怪不得他一进来就痛哭,原来为此。可惜小老儿如今身无分文,看来只能以命抵债了。”
慕容小环笑道:“恐怕您老的命他不要,因为您老的命不值钱。”
王文英问道:“为何小老儿的命不值钱?”
慕容小环叹息道:“您想啊!连您自己都不要的命,哪会值什么钱?”
王文英点了点,问道:“小老儿的命的确不值钱,那又该如何?”
慕容小环道:“命只有活的还值几个钱,要是死了,就是分文不值。所以我劝您呐,还是好好活着吧,莫要再去寻死了。”
王文英又点了点头,冷然道:“小老儿算是明白了,原来姑娘今天是替人来作说客的。”
慕容小环否认道:“我从来不给别人作说客,倒也偶尔会管管闲事。今天我来替这位大哥向您讨债,不过大哥说您并不是真的没钱,而是本钱都被别人借走了。那人一样欠着您的钱不还,这才害的这位大哥收不到您的钱。不知他说的可全是事实?”
王文英点头承认道:“不错!所以我才急着要去讨债,因为我总不能一直欠着别人的债不还啊!”
慕容小环又搬了搬手指头,劝道:“不过,我刚刚替您算了一笔账,人家既然有心要赖您的债,那您过去讨要,他如何肯还您?您年纪大了,底下虽然有几个儿子,却全都只会偷鸡摸狗,真正派不上什么大用场。而人家儿子虽然少,却是一个比一个争气。要是一旦真的争执起来,您老可就要吃大亏了。”
“不如听我一言,您别急着去收账,先把底下那几个儿子管教管教好,将他们领上正道,因为只有走正道才可发家治富。等攒够了钱,就不怕还不了这位大哥的债。您老觉得我这笔账给您算得对吗?”
王文英脸色尴尬道:“姑娘的账是算得不错,可人家欠我的那笔账,都已经十年了,难道就这么算了?就算我不要利息,本金总得要收回吧?”
慕容小环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过这种事既然私下里解决不了,您老何不去报官呢?”
王文英呵呵冷笑道:“欠小老儿的本来就是官老爷,我如何去报官?姑娘岂不闻官官相护么?”
慕容小环笑道:“您老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虽然说官官相护本寻常,可要是碰到个不寻常的清官,难不成会为您作主,叫他把欠您的连本带利一并还给您呢!”
王文英摇头叹息道:“小老儿何尝不想如此,可是都已经苦等了十年,哪里有什么清天大老爷?所见的要么是贪官恶官,要么是小官庸官。贪官只一味向小老儿索要钱财,恶官动辄来打压小老儿,小官想替小老儿作主却无能为力,庸官只求太平哪会管小老儿的死活。”
慕容小环语气夸张道:“听说眼下就出了一位大清官,难道您老还不知道么?”
王文英摇头道:“小老儿身居偏僻陋室,哪知天下大事?”
慕容小环假装失忆道:“我刚才好像对您讲过,我这人从来不给别人当说客,却偶尔会管管闲事,不知道有没有讲过这句话呀?”
王文英点头道:“嗯,姑娘确实讲过。”
慕容小环笑道:“既然您老身居偏僻陋室,加之腿脚不便,那我就顺便也管一下您的这个闲事,替您去向那位清天大老爷递个状子,如何?”
王文英微笑颔首道:“那敢情好。只是小老儿身无分文,无以为报,不知姑娘可看中了别的家伙件?还望直告!”
慕容小环笑道:“不是我眼光高,您老眼下还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家伙件让我瞧得上眼的。不过,您要是肯花点功夫,好好管教下您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教他们走正道,等发了家致了富,到那时我再来瞧瞧,或许就是找到一二件值钱的玩意。您看,成吗?”
王文英问道:“可有期限?”
慕容小环伸出三个手指头,笑道:“三天!您先约束住那几个儿子,叫他们三天之内莫再去祸害乡邻,三天后我必然给您准信。要是过了三天我没有给您带回准信,咱们这事就不作数了,如何?”
王文英爽快地答应道:“好,就以三天为限!”继而高声叫道,“大儿二儿三儿何在?”
只听外面齐齐答应一声道:“孩儿在!”紧接着进来三个壮汉。
王文英吩咐道:“送送两位贵客!”
慕容小环双手抱拳道:“多谢款待,告辞!”
王文英微微笑道:“不客气,送客!”
孟放天一进屋子就痛哭,他原是准备要演个重要的配角的,结果纯粹成了一道具,连一句台词都还没有念出来,整场戏就已经演完了。此时看见慕容小环要走,便想跟上去一起离开。不料,王文英轻声唤道:“这位大哥,请留步,小老儿还想再跟你对对账目,看对是不对?”
一听说要对账目,孟放天吓得浑身一激灵,刚迈起的脚顿时被定格,整个人仿佛真成了道具一般,动都不动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慕容小环和安如是在三位老大的陪同下,抛下自己扬长而去,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王文英干咳一声,叫道:“小孟,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孟放天只得乖乖地转过身去,走到王文英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准备听候发落。
王文英摆了摆手,说道:“不要紧张,你只须将今晚如何碰到这两人的事原原本本说与我听。”
孟放天唱了一声“喏”,便将今晚之事和盘托出,自然,他将刚才未来得及说的台词趁此时一股脑儿地背了一遍。大意是这个少女极不简单,劝总大王将她收归帐下,只要她能对付得了蔡太师的女儿,那么咱们这次必定能够稳操胜券云云。
听完孟放天的讲述后,王文英冷笑道:“你当此女是我们可以收得下来的?”
孟放天不解,问其故。王文英喟然长叹道:“她就是那个所谓的清天大老爷!云间城总兵胡陆风,人劫三重天境界的高手,结果被她一招就给宰了。”
孟放天一听,差点惊掉下巴,心里止不住后怕地喃喃道:“幸好,幸好,幸好……”
王文英一直微闭的那对小眼睛此时突然睁开,两道精光随之迸射出来,只听他沉声吩咐道:“传令下去,这三天内任何人不准妄动,违令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