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小环笑道:“老人家,让您久等了,一会儿我多给你船钱吧!”
老艄公忙摆手道:“姑娘说的什么话!我兄弟前面既已受了你四两银子,那船钱自是已经付过了,老汉哪里还好要你船钱?”
慕容小环掩嘴笑道:“看来老伯还真是个老实人,早起那人确实拿了我四两银子,但现在想来,那人必不是您的兄弟,你纵使回头去问他要,他也不见得会给你。所以我若是不另付你船钱的话,岂非害你白白受累?”
老艄公呵呵笑道:“我原先也是这么说来着,可姑娘你偏不信,这回却又为何自己想明白了?”
慕容小环笑着赔礼道:“请老伯原谅,非是我要逛你,只因听闻此江中最近水寇闹得厉害,使往来商旅不敢在水路行走。故而我一早便打算要来清剿,不得以才出此下策。”
老艄公是个明白人,当下便欣然笑道:“姑娘何不早说?想这些天杀的贼寇不仅害得商旅不敢走水路,连我们这些靠撑船为生的人都没了活计,大家早就恨不得有人来收拾这帮畜生。要是早得知姑娘要来清剿这些畜口,莫说老汉自告奋勇愿来替你开船,只怕大家伙都要抢着来,倒时还未必轮得上老汉哩!”
这老艄公早就看出那中年汉子是个强盗头子,现在见他这般老实,知道定然是早已被慕容小环给治住了。因为往日受了那许多窝囊气正无处发泄,憋在心里堵得慌,故而此刻终于逮着了机会,哪能不乘机将此废气排泄一空?
骂得那孟放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一阵,却是一句都回嘴不得。想想往日自己与一般兄弟的所作所为,在老百姓心中被恨成这个样子,实在是枉披了一张人皮,干得却是禽兽的勾当。
于是,他非但不恨这骂得凶狠的老艄公,反而觉得他骂得好,骂得对,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明白过来往后该怎样做人!
慕容小环见老艄公不住口地一顿臭骂,生怕孟放天下不来台,便笑道:“老伯,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去拜访一位重要的客人,麻烦您快开船吧!”
老艄公心里自然明白慕容小环指的那位重要的客人是什么角色,定然是比这个强盗头子更大的强盗头子,一想到这帮强盗头子如今都要栽着这仙女一般的姑娘手里,心里说不出来有多痛快,当下便答应一声,解缆开船。
孟放天自觉地站在船头指路,他本以为慕容小环会就近监视自己,以免自己乘机跳江逃走。不料,慕容小环却和安如是立在船尾,跟那撑舵的老艄公站在一起。他心中又是涌过一阵感动,暗下决定,今后一定要把她的话当作圣旨来遵守,决不越雷池一步。
通过在石室的交谈与观察,慕容小环已经对孟放天彻底放心,知道他确实是一个言行一致的真汉子。之前只是误入岐途,只要先对他来一个当头棒喝,把他逼到悬崖,然后再给他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想必他自会十分珍惜,便不再多去管他。
当然,慕容小环之所以选择跟安如是一起待在船尾,也是因为之前小小环发现安如是对自己已经有了成见,想趁机跟他解释一番,免得误会越结越深,最后闹到不可收拾。
由于这些话涉及五条人命,全是孟放天的手下兄弟,若当着他的面直说,恐怕会使他大受刺激,所以还是尽量避开的好。
本来慕容小环还指望安如是先开口,不管他是冲自己指责也好,大吼大叫也好,总之,只要他先开口,凭自己的口才和诚意,纵使天大的误会也一定可以解开。
不料,等了良久,安如是却像一个闷葫芦,居然沉住气一声不吭。连慕容小环有意用身子碰了他几下,他也似木头人一般毫无反应。
闹到最后,慕容小环终于沉不住气了,只得轻轻叫了声:“安公子。”
安如是的喉咙里咕哝了一下,也不知道算是在回应还是只吞咽了一下口水。
慕容小环不以为意,笑盈盈地没话找话道:“安公子,你看这天气变得多快,想昨晚我俩一起饮酒之时还明月当空,今夜那月亮却是连个笑脸都不肯露一下,你道是为何?”
安如是淡然叹道:“这个大概就叫风云莫测、人生无常吧?比如一个时辰前还活的好好的几个人,一个时辰后便成了冷冰冰的几条尸块。”
慕容小环问道:“安公子莫非是觉得这几个强盗不该杀?”
安如是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强盗也是人生父母养,岂能说杀便杀?”
慕容小环争辩道:“安公子认为强盗也是人生父母养,不能说杀便杀。那么请问,那些被强盗无端杀害的人,又何尝不是人生父母养,这时,上天的好生之德在哪里?不说远的,就说今晚,要是在那岛礁上,我们只是普通商旅,你想此刻我们又是怎样的遭遇?”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慕容小环又想起前世被冤杀的事情,更加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安如是辩道:“遭受严重侵犯,已到性命之危,那奋起反抗,将行凶之人重伤甚至杀却本无可非议。但是那岛上两人才然冒出来,连句话都未曾说,更谈不上有何冒犯。你为何将他们无端杀害?难道这不是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吗?”
慕容小环辩道:“那岛上两人手执兵器,若被他们瞧出破绽,定会向那贼首示警,以便使其脱逃。若如此,我们今晚岂非功亏一篑?非但如此,若让那贼首逃脱,他必会向贼王汇报,我们如何去拿他?”
“若拿不得他,今后还将有多少无辜性命会伤在他们手里?想安公子乃是饱读诗书之人,不会不明白什么叫‘行小善而纵大恶’这个道理,故而小女子今番就不斑门弄斧将之解析了。”
安如是怔了片刻,道:“好,这个也算你做的有理。但是先前两人已被你拿住,并且一直尽力配合,并无反抗之举,你为何也将他俩杀却,是何道理?”
慕容小环辩解道:“安公子,我想请你回忆回忆,当初他们在那岛礁上对我们做过何事?说过何话?若是今番是寻常商旅落在他们手里,你想此刻我的清白可还在?你和船家老伯的性命可还在?”
安如是辩论道:“可是你我毕竟未曾受到丁点伤害,只凭几句污言秽语便要他们以命相抵,未免太过?若此后大家以样学样,连几句口角都争不得,否则就动辄要人性命?那这世道岂非成了强人的世道,你我所做与那强人何异?”
慕容小环反驳道:“今日你我是不曾受到丁点伤害,可往日有多少清白之躯被他们玷污?有多少无辜性命被他们杀害?若我今日不将其等剿除,往后又会增添多少冤魂?请问安公子,这些你都想过吗?”
安如是呐呐道:“虽则如此,可他们已被你控制,自当送去官府治罪,岂可由你我来越殂代疱?”
慕容小环本欲要说出“我本是朝庭密使,可先斩后奏”的话。可转念一想,若真这样直说,难免会使安如是觉得她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便转寻别的理由道:“安公子说的是,若朝庭清明,为官公正,那确实应该这样做。只是如今的朝庭上有贪官,下有污史,连我父亲贵为朝庭命官,亦被奸臣所害。更何况黎明百姓,有冤难伸,有仇难报。我若真将那些强寇送交官府,万一他们徇私舞弊、狼狈为奸,一发都放了去,却又奈何?”
安如是听了这话,细细一想,现实情况确实如此,乃良久无语,半晌才道:“你说的确实有理,我辩你不过。只是不知小环姑娘待会要如何处置那船头之人,还望实言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