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划破了事务所内寂静而沉闷的空气,我抬起头望了望墙上的挂钟,此时已是晚十点多了。
我拿起听筒,电话那头,是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
“灵媒师…救救我。”对方声音低沉,带着央求的语气。
“你等等,我告诉你地址。”
不到半小时,敲门声响起。
尘起身去开门,一个男子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
这名男子抬起头来,望向了我,这时我才注意到,此男子脸色有不健康的苍白,看起来毫无精气神。
沉默了许久,男子身躯突然急剧痉挛起来,只见得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惊恐道,“她要杀了我,请救救我…”
我走过去,将要扶起他,却不经意间瞥见令我震惊的一幕:那是一张脸,准确地说来,那是一张女人的半张脸,那张脸轻若无物的附在男子的脖颈处,眼神空洞而怨毒。
虽然心里有些有些不淡定,但我终究还是故作镇定地扶起了他,“坐。”他在桌子前坐了下来。
我和搭档也坐在了他的对面,此时的男子要镇定了不少,但仍旧警觉地打量着四周。
“她是谁?”我借着男子的话发问。
“我不知道…不知道。”男子忽的不安起来,“半年前,她开始缠上了身,夜里我不能入睡,当我闭上眼睛,看得到她狰狞的脸,她的脸上还有…还有血,她没有眼睛…整个卧室都是她的冤魂的厉啸…”
“你认识她么?”我特意地又看了看他脖颈上的女人半脸。
“认识?”男子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说句实话,活了四十多年,我唯一碰过的就是我的妻子。”
我看了看搭档,搭档向我点头示意,又看向男子,“医生怎么说?”
“你认为这是病么?”男子反问道,摇了摇头,苦笑道,“医生说这是精神分裂,来了几个人要将我摁进精神病院,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力气,挣脱了,飞也似的逃回了家。从那以后,我的四邻,我的亲戚都对我避远不及,小区里面几个小孩远远地见了我,就大声呼喊‘精神病人来啦,大家快跑’从那时起我再也不想出门。当然,如果你们也认同我是精神病人,我无可否认。”
“你当然不是精神病人。”搭档笑了,“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条理如此清楚的精神病人。”
搭档这一调笑,屋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你等一下。”尘向我眼神示意,我跟随他来到一旁。
“翼,你怎么看?”尘先问我的看法。
“他好像确实是沾上了一些脏东西。”
“会不会是波尔代热斯?”(波尔代热斯现象是由一种因为思想作用而影响客观事物的能力所造成的特殊现象。)
“不会。”我斩钉截铁地说道,“因为我看见了。”
“你看见了?”尘用它那澄澈的眸子凝视着我,“什么样的?”
“半张脸,我能看的见,说明那是魂魄。但我不明白的是,她的魂魄,为何是不完整的。”
“难道那女子死前身躯并不完整,尸首分离?”
“不是的。”我摇了摇头,“一个人可以没有完整的躯体,但他一定有完整的灵魂,否则他就是行尸走肉。:
“所以…”
“所以我想,她的魂魄被人洗练过,然而没有做的干净。尘,你告诉我,能洗练人灵魂的是哪一类人?”
“僧侣…或是道士。”
“没错。”我点了点头,“你来问吧。”
男子在一旁虽然听不太分明,有些疑惑,但现在几乎完全镇静下来,安静地等待着。
“告诉我,你的工作是什么?”尘抛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工作…”男子身躯一颤,这微小的动作我和尘似乎都有所注意,“我是在一家小公司替别人开车。”
“你撒谎。”搭档直接打断了男子的话。
男子没有说话,从兜里拿出一个皮夹来,他抽出一张职工证明,上面赫然是他的照片,只不过照片上的他面色比现在更加红润。
陈达耀,万周集团专职司机。
“万周集团。”搭档笑笑。“那你一定要介绍我去看看,一个小公司的司机是怎么穿的起布莱奥尼的新款。”(布莱奥尼,一种法国男装奢侈品。)
我这时才注意到男子的衣服上烫有一枚‘Brioni’的图案。
男子忽然地不耐烦了起来,“我花钱请你们是为了解决问题,并不是来问这些屁不相干的问题的。”
尘也站了起来,冷声道,“如果陈先生不能以诚相待,我们无能为力,钱退给你,请回吧。”
男子像是被尘毫不示弱的气场吓住了,颓然地坐下了。
“没有实情,我们帮不了你。”
男子忽然心情很乱,头发被手捋得乱糟糟的,“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我和搭档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男子一咬牙,像是下定很大决心,“我告诉你们。”
尘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以前是个刨别人祖坟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盗墓贼。我的确是个司机,但我更多的依赖于盗墓所得的宝物,流通到黑市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兼职工作呢,挺不错嘛。”尘打趣道。
“我干这活路已经三年有余了,之前屁事没有,半年前,一场噩梦将我从噩梦中惊醒,从此以后,每天夜里都能听见一个女人的呜咽,声音凄切,要索我性命。”
“三个月前,我的妻子去世。尸检说是肺癌晚期。在此前,她的体检从来没有任何异常,是我,是我害死了她…”男子忽的抱头痛哭了起来,情绪激动。”
尘向我示意了一下,我们都知道,现在男子精神随时可能崩溃,不适合再交谈下去。
男子与我们约定明天下午三点再见,随即向我们道别。
男子走后,屋里只剩下沉默着的两人。
“你怎么看。“我望向搭档。
“掘墓者终于受到报应恶鬼缠身。”尘笑了笑,“我更感兴趣的是你的那句话,你说那个女人只有半张脸。”
“可以肯定这个女人的魂魄被人炼化过,但并不彻底。”
“我在想,会不会是这名男子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为了洗去他妻子的怨气,请了名道士。”
“但是做得不够干净,对吗?”我补了句。
“有可能。那个女人的脸除了你,谁也看不见,所以,她的身份不好确认,除非…除非将她从坟墓里刨出来。”
“可惜我们没有权力这么做。”我无奈地笑笑。
“不,我想,你可以将她的像画出来。再与其妻子生前照片对比…你还有映象吗?”
“印象深刻,我想我可以将她落在纸上。”我笑着说道,“那么尘,你要帮我搞到她的照片。”
尘答应了我,接下来便是我的绘画了。
用铅笔简单地勾勒几笔,用素描的方式,又对比脑海中女人的形象修改了不少,终于有了一些神韵。半面的女人画像跃然纸上。
“我想你完全可以兼职当画师。”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拿出了一个黄信封。
“这么快就搞到了?”我不禁对尘有些刮目相看。
尘笑笑,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封,缓缓抽出了一张老旧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名娴静的女子,她微笑着,笑容甜美。
我和尘反复对比了几次,无论是外观、神韵,二者大相径庭。
“确定没有记错?”尘再一次仔细地观察了两者。
“绝对没有。”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看来…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呐。”尘喃喃道。
夜深了。
“身为灵媒师的你,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不直接采取炼化她的灵魂的方式来了解此事。”
“相比这么做,我更喜欢真相大白。”
“看来你和我一样。”我和尘相视一笑。
尘静静地望着窗外夜幕下霓虹闪烁的都市,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