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佀算了算时间，结界还未到破的时候。她轻轻皱眉，看到太后身后的影子，轻声说：“风琰，这么多年，你母亲其实一直在这里。因为枉死，她不肯离开人间去投胎，趁着此时此地有冥界裂口，阴气旺盛，便缠上了太后。这么多年，她其实只要一句道歉。”这个结界，想来也是她破的，因为她是鬼，而非人。
太后泪流满面，一瞬间老了许多：“年轻时为了争宠，为了地位，不顾一切，却没想到，还是会殃及下一代。我是罪人，如果不是我，你们不会变成现在的局面。我一直不肯说出我的罪孽，就是怕将来有一天，会生灵涂炭。只想着得过且过，能瞒一天是一天。我死不要紧，风琰，求你不要为难我两个儿子。”她跪了下来，在二十年后，她终于为了她当年犯下的罪，诚切忏悔。
一阵风吹过，风中似乎有轻声的叹息。
“姐姐，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我的命，就拿去吧，不要为难孩子们……”太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正当风珉要去搀她的时候，她却昏了过去。
“母后！”风珃扑上去喊。
“她没事。”宁佀伸出手，似乎接住什么，“她原谅她了。风琰，你母亲愿意去投胎，她让我对你说，好好活着。”
风琰怔怔地看着半空，可是什么也看不到。半晌，他回过头来，看着宁佀，说：“你也要走了，对吗？”
“我还不能走，裂口还没填上。”
“你为什么要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
宁佀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因为你便是我要找的那个有着半阴半阳血液的人。那天晚上，起初你没有看见我，是因为我下了结界。后面结界破开，你便可以看到我们。想要杀我的人没有对你下冥咒，是因为他无法操控你。换言之，你不是普通凡人。
“半阴半阳血液之人，在极度悲痛的时候，左眼流下的眼泪是蓝色的。那样的痛苦，一生或许只有一、二次。平常伤心的时候，他的眼泪，与常人无异。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无法表达，所以用尽全身的力量，让身体里那一半至阴的血液化成那一滴蓝色的泪。风珉告诉我，在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你的左眼流了一滴蓝色的泪。”
风琰的脸色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了这样的结果。他说，他很安静地说：“宁佀，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宁佀有些不忍，撇过头低声说：“你不必，真的不必……”
风琰微微一笑，残余的火光中，他的神态安详。他抬头看着天上闪闪烁烁的星子，深墨色的天空，只有一撇残月，衬得无数星子似细碎的钻，似点点的细泪。这些星子仿佛是要为他的牺牲作祭奠，而闪得热热烈烈。他说：“当我看到刚才你为我落下的那滴泪，我就告诉自己，无论你要求我做什么，哪怕你不要求，我也会为你去做。”
空气中还有残存的血腥气味，在这样的夜里如同送葬一般。经历了刚刚的生死厮杀，现在已然是人间修罗场。没有人声。没有更声。只有风声，在偌大的皇城里呼啸穿过，有如哀鸣。
“有时间限制吗？”许久，风琰侧过头问，夜色里，他的目光明亮。
“子时至寅时。”宁佀看着他，默默吐出几个字。
风琰抬头看了看天：“那我们可以出发了。”
“大哥！”风珉发出凄厉的喊声，扑了过来。
风琰看着宁佀，微笑着说：“麻烦你了。”
宁佀回手一挥，风珉停在半路。她走到他面前，看到这个当初被她认为是纨绔子弟的男孩子眼里落下泪来，他的眼神哀求。
右手握紧夙，左手在空中画个半弧：“我会将你们的记忆抹去，从今以后，你们将不再记得风琰这个人。大礼朝没有这个王爷，你们也没有这个兄弟。”
风琰看着她做这一切，脸上却仍是微笑着。
“走吧。”宁佀做完，走过来，经过风琰身边，没有停下，也没有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