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夫人,宋婉和宋寒都早早地来到了宋老夫人的院里。
自从老侯爷去世后,宋老夫人已经养成每日在佛前诵完经书才吃早饭的习惯,因此众人虽然都在一旁等了许久,却也不敢言语,唯恐惊忧了老夫人,惹她生气。
宋寒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神态清静婉约。但其实今日起得比平日早些,而且昨晚上又下了场淅淅漓漓的春雨,雨声滴落在屋檐下,扰了她到三更天方才睡着,此时自然是有些似醒未醒,只是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
这是她回府后第二次来到这个院里请安,比起她的母亲宋夫人,宋老夫人这里的气氛更令人觉得压抑和苦闷。
还记得她回府的当天,宋夫人陪着她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情景。老夫人那静静打量着她的眼神,就是如今想起来也还会令人觉得鸡皮发抖。
那种眼神是含着什么情绪,是怨恨、不喜、偏见、不顺眼,总之不管是那种,都不会是一个至亲的亲祖母看嫡孙女的正常神态。她想,幸好她是穿越过来的宋寒,若是小宋寒还在这里,面对着这看她如仇敌的老夫人,该令她怎么害怕恐惧。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亲人?看着都像是上辈子各欠了各的,这辈子都来讨债。
宋婉也在静静地思量。昨日疏影被宋夫人训斥了一顿,哭了一整晚,眼圈到早上还是红肿肿的。她的心情难免也受到一些影响。宋夫人说这么些重话训斥疏影这是头一回,出乎她意料之外。这事还跟宋寒有关系,而离上次疏影去杨妈妈那儿领罚,时日不过才过去了半月。
她抬头看着宋寒,心里头觉得她分去了一些宋夫人对她的关爱和照顾。比如前日,她看见宋夫人做好的一个荷包,湖绿色的丝线上绣上一朵栩栩如生的芍药,看着特别的别致,针线也十分的好,便以为宋夫人是做给她的。谁知宋夫人却将她给了宋寒,如今这荷包就挂在宋寒的身上。
虽说两人都是宋夫人的亲生女儿,宋婉也从未想过要霸占宋夫人所有的关爱,可是自小她便得到了宋夫人大半的心思,如今当真给她分去了,她确实有些不是滋味。知道母亲是要补偿她,可她却不想母亲将心思都花在补偿她的份上。
宋夫人不知两个女儿此时心里的心思,她如今所想的,便是期望宋老夫人能对现在的这个宋寒改观,毕竟在这府里,宋老夫人就是拥有最高话语权、决定权的老祖宗。若是她仍是不喜宋寒,那宋寒对她们的心结也就很难再解开。
三人在这儿各有所思,各有所虑,一时竟也忘记了时间。直到小丫环来提醒,众人才回了神,到房门去迎接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在宋夫人和侍侯了她大半辈子终身不嫁的王妈妈的挽扶下坐上了主位,先抿了口茶盅里的茶水,方才看着众人道:“等了很久了吧,今日诵的经书较多,耽搁了一会儿的功夫。”
宋夫人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娘诵经书就是对佛祖的亲近诚心,哪里会有嫌多的,像媳妇平日里管家,也抽不出空来念念经,如今娘一心向佛,就是为咱们家求得了保佑和福气。不过是多站了一会儿,哪儿就能说累了呢?娘的虔诚之心才令人觉得敬重。”
宋老夫人点了点头,这个媳妇说话还是很受用的,这些年来管家,也没出过什么差错,一则虽说是咱家一直以来家风就好,二则这个媳妇也还是有些真本事,才令人受管爱戴,何况她生的几个孩子,拉了出去跟人比一比,都是别人难以比得上的。
“婉儿,过来,”宋老夫人慈眉善目的,笑着拉着宋婉的手道:“这两日清瘦了些,可是为了郡主的事累着了?”
宋婉便倚着宋老夫人笑道:“哪有?孙女不过是长高了,倒是祖母你,听王妈妈说,这两顿吃得都不多,可是天气渐热,祖母胃口不好了?我让厨房煮了清凉的粥,祖母呆会儿可要多吃半碗才行。”
宋老夫人便呵呵一笑,搂着她道:“怪不得祖母疼你,你呀,就是让人疼爱也怕疼爱得不够。有你这份心思,祖母自然是要多吃些,不然,岂不辜负了你的一片孝心?”说着,又抬头问宋夫人,“静之和庭之怎么还不回来?可有信来了?”
“倒是遣了一个下人回来,说是后日就到了,如今两人在百里外的清颐园里和友人游览,大约是要玩个一两天的,后日也就赶得回来了。娘不用担心,寿日那天定是回得来的。”宋夫人陪着笑道。
宋老夫人听了更高兴,又说:“倒不是要他们急着回来给我贺寿,只是他们一向孝顺,我就知道必是要赶回来的,出去了两月,又是去拜访先生隐士,又是要与友人游览观光,这一路上,只怕过得极充实快活的,风趣的事情见闻也不少,回来了也好叫他们说个我听。”
宋夫人自然处处应是,笑脸相迎,心里却是觉得煎熬着急,老夫人对宋婉自然是没得说的,可是宋寒却是独个站在一旁,老夫人连个眼神也未曾给过她,这在这许多人面前,给了宋寒多大的难堪。宋夫人偏又不能说什么,见宋老夫人仍是这么个态度,只好笑着应承罢了。
宋老夫人却是问完话,和孙女调笑完后,这才松开了宋婉,问宋寒:“这几日可有什么不习惯之处?”
宋寒低眉顺眼的,一直静静听着她们谈笑自如,听见问话,便微微抬了头道:“府里人对孙女都关爱有加,孙女觉得一切都好。”
“既然一切都好,我也就不担忧你了,”宋老夫人板着脸,叫王妈妈叫人开饭,接着道:“你回了这个府,近日看来表现也比以前懂事,倒是不枉费了你娘送你去江南的一片苦心,可见,这人也是不能太过惯的,离了家,才知道亲人的好,才听得进去别人的苦劝,毕竟不是自己家,哪能不长进些呢?”
她说着就要下来桌子开饭,宋夫人和宋婉连忙挽上她,“听说你近日也有些风头,连郡主那儿也对你欣赏有加,这是好事,可就怕你又被捧上了,不知轻重,别人赞你几句,就以为自己真有几斤几两,就卖力的奉承人家,失了身份。”
宋夫人听见这话有些太重,怕宋寒又受了委屈,忙陪笑道:“娘说的话也有道理。只是寒儿这次回来,当真是洗心革面了。如今出去,大家都称赞,也都喜欢和她交谈,举止沉稳,言语谨慎,不会再同以前那般行事了。”
宋老夫人这才止了话,让众人都坐下来开饭。只是这饭,哪里有人吃得上心呢?不过是每人都小吃了两口,应付一下罢了。
宋夫人是因为宋寒又被宋老夫人无端教育了一番,心里烦乱,吃不下饭;而宋寒从记忆里和回府这两次的会面里,每次见到宋老夫人,总免不了被训斥教育几句,心里虽然不大在意,但吃饭的胃口也是要受影响些;而宋婉一则因为大家的气氛都十分沉闷,二则又因这沉闷是因宋寒引起的,三则因为自己对宋寒所生的别样心思和偏见,对吃饭这事情自然也是不上心。
饭后,宋夫人仍扶着宋老夫人归到上位坐好,又说了几句调笑开怀的话,接着便说到明日众人要去东山寺礼佛的事情,问道:“娘要捐多少香油钱?”
宋老夫人想了想,便道:“仍跟往日一样,捐五百两进去,将我这些时日抄的经书也一并带去在佛前烧了,以示诚心,保佑我宋家门媚昌盛,子孙福泽。”
宋夫人都一一应了下来,又陪着坐了一会儿,方才领着人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