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是有关海的。
虽然住在海岛,但因离家有一段距离,我见不到他几次。每个人成长阶段似乎都有这么个憧憬期,听了灰姑娘的故事,总希望自己就是那个穿着玻璃鞋的公主;听了屠龙的故事,总希望自己就是那个打不死的“小强”勇士。幼小的我当然也不例外,听妈妈讲村里的故事时,总想看看卷走先人们的,那个可恶的海。但因为各种原因,我被父母禁足了,终日只呆在一个小房子里,日复一日地看着窗外,也日复一日地做着有关海的白日梦,而梦似乎只有一个内容:蓝蓝的天空下,小小的我在青青的草地上奔跑,来到那个我终日思念的大海前时,还不忘喊上几句。小孩子的梦就是那么幼稚,以为总会有蓝蓝的天空,青青的草地,湛蓝的大海。而直到上大学之前,我都以为那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色。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成功出逃,第一件事自然是我做梦都想做的——看海。但怎么去呢?那时的我竟然想到了沿着那条贯穿全岛的铁路走,现在想来,那个六岁的我竟然如此有才。后来,我成功地找到了那个在铁路旁的大海。我记得我很兴奋地跑了过去,爬上在海边的石垒,然后坐着。或许是出逃成功的喜悦超过了看海的兴奋,我对那次大海竟一点印象都没有,而我也竟一直坐着,什么也不干,依稀记得当时自己还唱着一首有关海的歌谣,仅此而已。但就是这么个小动作,引起的“连锁反应”却是恶劣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唱歌太大声了,被途经的我妈的一个姊妹注意到了,而且看到我这副如屈原赴江的慷慨样(其实也就是坐在那里),吓坏了,赶忙过来抱住我,并一边掏出手机打给我妈一边对我说,小妹啊!怎么这么看不开?就在我还在为她那句话一头雾水时,老妈竟神奇般的出现在了我面前,红着眼,连拖带拽把我赶回家。
这下惨咯!
这是我仅记得的我对此事发出的感慨,而这也是我第一次看海的悲痛经历,当时还被老妈勒令面壁思过。
那晚,当我一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了面前那碧蓝碧蓝的海平面。
熟悉的海依旧数着他的拍子,一下,一下,拍打在铺满细沙的沙滩上。此时,梦中的我嘴角上扬,帅气地张开双臂,肆无忌惮地享受着凉凉的海风带来的飘逸。无论是视觉,听觉,嗅觉,还是触觉带来的有关海的信息,都一点点悸动着我的心,就像在一个平静如镜的湖面上投下一颗石子,荡起一个个涟漪一样。然而涟漪终归只是涟漪,并不能改变湖的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的海已经死了。
放下双臂,我才知道,六岁的偶遇并不是没有价值的。此刻在我面前的,就是隐藏在我记忆深处的他的模样。温柔的海风,熟悉的气味,即使弄乱了我虚荣的长发,我也觉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像……就像父亲的手。
小时候父亲总喜欢用他的大手把我的头发搞得乱乱的,不论我梳得多么辛苦。有几次我还警告过他,再弄乱我就跟你绝交,迎来的必然是老爸的哈哈大笑,在他眼中,我只是个孩子,永远被他惯着,一直到最后。
其实六岁后,我并不是与海绝缘了。有一次我心情非常低落,具体是什么原因我忘了,只记得当时上高二,在村里乱窜着时,竟让我与他再次相遇了。可惜,与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只五分钟,我便掉头就走,并没有回头,直到现在,我都对我当时的绝情一点都不惊讶。
那个海,再也不是我记忆中的海。那夹杂着无数生物死尸的恶臭无比的气味让我终生难忘。即使现在的他还是乐观地继续数着拍子,在沙滩上绽开一朵朵炫白的浪花,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来啊!来跟我玩啊!但那注定是精灵的呓语,因为根本没有人愿意下去。多少年了,他们习惯了站在石垒上,日复一日看着石垒内的海渐渐变得奇臭无比,渐渐变得不能容纳哪怕一个生命。他们乐意看到的是在海边矗立起的一个个烟囱,乐意听到的是人人都在讨论“最现代化村庄”的称号。大自然的可悲莫过于当他们从地球的主宰这一优越地位到如今被人类征服,改造,甚至杀死这一地位时,他们能控诉吗?他们不能。
这时,梦中的我竟做了一个到现在想来都莫名其妙的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目的我把手放到嘴边做扩音状,并大声对眼前的海说,海啊!你知道你的女儿有多么爱你吗?你要,快点好起来。天啊!我在干什么?即使在做梦,但也太假了吧!我虽然很珍视那个关于海的记忆,但我应该没伟大到跟环保主义者一个调调吧,而且还哭着……
不知道是不是受惊过大了,我醒了,醒后就更一头雾水。
这时候,醒来后的我听到了什么声音,很细微很细微的,细微到可以让人忽略……但我听到了,是哭声!我立刻倒吸了一口气,起了一身毛骨悚然的鸡皮疙瘩。不会吧,住那么久,现在才出现?我颤动着的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老妈给我的,用于辟邪的玉坠,心想:我RP有这么低吗?当我看到宿舍角落里不知道缩着什么黑色东西时,就更吓得不行了。
似乎感觉到我沉重的呼吸声了,那个东西快速转过了头。我想,假如当时我有心脏病的话,可能早就跟我老爸团聚了。还好还好,素颜下的安夙儿还是那么美丽动人。刚庆幸完,就又吓到了,三更半夜的,安夙儿在干什么?难道安大美女有吓人的习惯?而且那个可怕的眼神算什么,像是进行着什么被人发现了,怪我打扰她?还没想完,在角落原本一直蹲着的安夙儿起身擦了擦两行深深的泪痕,准备把我当空气。我一下子满眼感激,生平第一次觉得被人当空气挺好的。
“小凤!”谁知安夙儿的一句话立刻把刚刚缓过劲的我打了一个激灵。
“有…什么事吗?”此时,在安大班长严肃的口气下,我发出了蚊子般的声音,我很怀疑连我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她能听得到。
“不要告诉别人。”安夙儿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了洗手间。
在确定她应该不会再说什么时,我才真正松了口气。心想,你早去洗手间的话,就不会那么麻烦了。自从上次雨中相遇之后,又不知道吓死了我多少细胞。
重新盖回被子,躲在里面,尽情享受着暖暖的被窝。其实,安夙儿的担心是多余的,像某人说的那样,我只是打酱油的,永远单纯只是打酱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