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洛城。
孟府。
百花凋零,枯叶纷飞的季节,秋风带来的丝丝寒意,迎面拂来,让人忍不住想打寒颤。
宽阔露天的练功房里,孟凌素紧紧的握了握手中的七彩石。
已经一个月了,一个月以来,他每天没日没夜的练习阵法,却无法填补内心的空虚。
安安,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就被师父带回蝶泪居,然后在烧刚刚退去就和师父一起来到了洛城。时间仓促的连临走时再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师父每次看到他只是欣慰的点点头,看到他进步如此迅速,心里满是成就感。却不知道他,他只想不要那么沉迷,不想满脑子都是她冒着大雨为他挡雨的情景。明明她娇小的身子根本挡不住什么,明明她的身体那么虚弱,自身难保,却还要不顾一切的挡在他前面。
他不想记得这些,不愿意记得这些。
他和她永远是不可能的啊,他是敌国皇子,就算没有母妃,他们也还是不能在一起的啊。
他们之间相隔的恍如海洋般的鸿沟,怎么会轻易的跨过。
和孟府只有一墙之隔的瘐府,今天似乎很热闹,连庾乾都回来了,安安真的没事吗?
尽管他现在很想去询问一下宫里到底怎么回事,尽管他很想知道安安到底怎么样,可是,可是只要想起他们之间那恍如海洋般的距离,他都不得不退后。
前几天父皇已经派人和他联系了,当他把在天风王朝所得到的消息传回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的明白,他们已经永远没有可能了。
更何况现在,他在洛城,她在风都。
那种穿越大半个天风王朝的距离,也不会再有机会去见她了。
想到这些,他愤愤的收起七彩石,满脸伤心的走到小时候很喜欢的那棵大大的榕树下面。
五年前,他被天冰皇帝送到洛城的时候,吃尽苦头。
那年他只有五岁,身上一文前也没有,蜷缩着身子和乞丐们挤在一起。
在皇宫的时候,虽然并不怎么受宠却也是锦衣玉食,从未吃过苦头。
被送到洛城以后,喝的都是变了味的泔水,吃的也是馊了的食物。
有的时候就算讨到好吃的东西,却总因为年纪小,而被人抢走。
那样的生活,一直过了半年。半年之内,父皇再没有出现过,就像扔掉一条小狗一样毫不在意。
直到后来,被孟昶注意到,把他接过来,像亲生孩子一样调教。
当时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孩子,师父偏偏看上了他。后来才知道师父说那时候他的眼神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总是贫困潦倒却依然保持着那份清高。
也是从那以后,他开始渐渐的融入天风王朝的世界,离开后宫无休止的斗争,本该轻松的他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隐约记得临走时,母妃被父皇关押时痛苦挣扎的样子。
或许天冰皇上就是看好他这一点才会在这么坚决的派他来天风王朝吧。
后来,知道他考上蝶泪以后,父皇才和他联系了一次,送给他的是母妃流着泪的字迹。表面看上去是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只有他明白母妃的暗语。
她让他不要管她,好好活下去。
也是在看到那张纸的时候,他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变的强大,强大到整个天冰皇宫都关不住他,强大到可以安全的把母妃救出来。
在那天大雨以前,他一直以为他真的可以不顾一切的,真的以为可以忘记在天风王朝所有温馨的回忆。
可是,自从大雨中,风安安一点一点爬到他身边为他挡雨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再也冷酷不下,静止不下。
“风轩寒最近真让人难琢磨啊,皇后刚刚下葬就另立新后,听上去就让人心寒啊。”枯老榕树上,孟昶谈了口气说。
“蔡夜色也带着风静静走了,走的时候连安安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庾乾语气淡淡的,似乎在努力掩盖心里的愤怒。
“风轩寒最近的行为实在让人不解,当年他和皇后的感情大家有目共睹,那么轰轰烈烈,现在怎么弄得这么冷漠。连安安也不放过,她还是个孩子,若不是为了天风王朝,怎么会失去双腿这么多年。都已经病成那样了,皇上竟然连太医都不叫。”孟昶是个做事极其稳重的人,很少说人是非什么的。
可是,现在皇上的种种举动实在匪夷所思,让他也有些不敢相信了。
当年皇上为了还不是皇后的岩岩,连皇位都可以拱手相让,不过十一年光阴,就淡薄到皇后下葬不到十天不顾群臣反对,另立新后。
连他最疼爱的风安安都被禁足在冷宫,就算风安安真的做错了什么事也是他的女儿啊,就算要禁足也应该有个宫殿才好啊。
天风建朝以来她还是第一位被关在冷宫的公主。
“或许,他有什么苦衷吧。不然怎么忍心把安安关在冷宫。”庾乾淡淡的说,淡淡的让人觉得空气里都弥漫着忧伤的味道。
上面孟昶和庾乾在谈什么,孟凌素听不到了。
周围的世界似乎一下子静了下来,怎么会?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只是一个月的时间,怎么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这些天因为他一直都在练功,外面的事不去问也就不知道。皇后,那天看见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除了脸色苍白了点,其它都很正常啊。
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安安,安安又要承受那么多了吗?
她已经没有母后了,连父皇也将她抛弃了吗?
他,竟然把她关在冷宫,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啊!
淋雨以后的风安安已经那么虚弱了,却将她关在冷宫,惩罚犯错妃子的地方。
那句蔡夜色也带着风静静走了,临走的时候连风安安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是什么意思?
安安,死了吗?
那个笑起来比阳光都样灿烂的女孩,死了吗?
那个看上去聪明机灵,其实脑子一根筋傻傻的可爱的和自己说要同生共死的女孩,死了吗?
那个,不顾身上的伤,冒着大雨给他挡雨的那个傻孩子,被冻得瑟瑟发抖却还要不停的说对不起的安安,不在了吗?
世界寂静的可怕,没有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没有孟昶和庾乾在上面聊天的声音,没有他们若有若无的长叹。
一切都是静静的。
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要下雨了,你还是进来避避雨吧。”
“这么丑的屋子,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和没盖没什么区别!”
“那总比在外面淋大雨好吧,你盖的好就帮帮我们吧,到时候我们都不用淋雨不是更好?”
“……”
那是和风安安第一次说话,当时的她听到他的话立刻便的气鼓鼓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可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久远的事情,现在想来,还是历历在目。
那天他帮她盖了一个简单的不漏雨的小木屋,那天他们一起在那里避雨,然后一起尽力击退风阡陌。
记得后来风安安还说了句让他当时气的走开的一句话,她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后来看到她那调皮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因为他说她盖的小屋子不好看,而报复他的。
那时的风安安只有八岁,个子小小的,手小小的,脸小小的。
一切都小小的,那些回忆也小小的。
小小的回忆,在时间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随风吹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也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