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扇······”他的嗓音嘶哑得如被利刃划伤了一般，让人听着，心也是酸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逃脱你的牢笼，天遥，我不想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市井泼妇才做的事情。何况，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我不想拿这个去胁迫人也包括你。说出来你也许不信，你总是以为我不在意你，心中没你，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我生病时你照顾我，我跌落地穴时，你来找我，在那地穴中的时间虽然不久，可你对我不离不弃，直到将我带出地穴。这样患难与共的情义我又怎么能不珍惜？可是你总是没自信，总是要为了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来鄙薄自己，也鄙薄我，还要去和人家比来比去。”仿佛有一股春水蜿蜒滋润上心田，粉扇这些话说出时，就让慕天遥整颗心润泽而柔软了下去，同时又让他生出清晰的伤感来。他说不出话来，而她却仍在继续：“如果你真的不肯放我，我也无可奈何，至于我的悲伤喜怒，以后你也不要管，直到我死在你这。可是就如你说的那样，我死在你的怀里又能如何？人死万念空，死后我变成了一堆白骨，我不知道你抱着我这堆白骨又能强求些什么？”
慕天遥心里好似被刀剜过，被她狠决的话而伤到。
可他恍然不觉，他囚禁她的行为又有多残忍。
“我需要时间，粉扇，你让我好好想想。”他顾念两个人之间的情分，之前说出口的话很无情，可他不是有心的，他只是太在乎，太在乎了。
粉扇双手撑着桌面，以此来撑住自己即将要软下的身子，与他如此纠缠，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是煎熬。或许，这也是顾念着彼此之间的那一点情分的缘故，不想因为一些摩擦便情断义绝。
粉扇心中难过不已，低低道：“好，我给你时间，你慢慢想，好好想。我还是那句话，我等你心甘情愿放我离开的这一天。若是我等不到这一天，我也只怨自己命薄，今生与子卿无缘得见。只求今生之后，若有来世，我不再同你慕天遥相识，生生世世，永不相识！”
“姐姐······”“慕天遥那么怔怔地、带着破碎的痛楚凝视着她：“不可以讲这么狠决的话。你这样讲，让我无地自容，更难以原凉自己。天啊，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些什么？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泪水从眸中滑落，粉扇别开头，不想让他看见流泪的她。
她的脆弱，或许还是打动不了他，只因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山贼。他总是说错话，总是道歉，然后又说错，然后又道歉，周而复始，恶性循环，她累了。
“我知道我伤你太重，对不起，我真的很该死，可我一定会改，以后再不这样了。”他神色极其认真，语气极其坚定，有一瞬间，粉扇几乎就信了他了。
可是······
“姑娘，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锤子忽然闯了进来，后面跟着小环。一眼见寨主也在，锤子慌忙道：“见过寨主大人！”
慕天遥见是锤子，也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手让他免礼。
粉扇慌忙用袖子擦泪，并微徐徐转身过去，不让锤子看见。
锤子一进门便瞧见了寨主慕天遥同粉扇相对无言泪千行的场景，他愣了愣，在想着自己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而身后的小环则是很焦灼，她本是在外面绣着花的，后来见疤子在不远处鱼塘垂钓，她便去看了会。回来时，又碰见了来找粉扇的锤子，待得进来，却发现寨主大人同粉扇姑娘似乎有过争吵。
粉扇此刻还在擦泪呢。
“这是怎么了？”小环愕然问，心想寨主大人刚来时，还有说有笑的，一下子两个人怎么成这样了。
粉扇自然不回答。
慕天遥也不回答。
小环不敢多问，却拿眼神看着锤子，似乎提醒锤子前来是做什么的。
锤子小心地开了口，道：“这里有一个盒子，盒子里装了一样东西，是给姑娘的。”
慕天遥心里猛然生气疑惑，这锤子说得不清不楚的，送的是什么，送东西给粉扇的人又是谁，他都不曾吐露一字。
他也不吭声，却是静静地望着粉扇。
粉扇看了看那盒子，淡淡问：“装的是什么？”
“不知。”
“是谁送的？”
“姑娘看了自然就明白了。”
锤子按照慕小狸的吩咐，什么也不肯说。他不是别的原因，而是怕自己一多说话就说错，到时候自己无法收场。
若是这样，他只有一问三不知了。
“拿过来吧。”粉扇道。
锤子将盒子送到粉扇跟前，粉扇接过，看了看，是个极华美的盒子。至于里面装的是件是什么稀罕物，她却是不得而知了。
“还有什么事情吗？”她平淡地语气问着锤子，脸上神色敛去了悲戚。
锤子呆了呆，恭敬道：“没了。”
粉扇沉吟道：“你先回去吧。”
锤子应声“是”，便惶惶不安地转身走出了屋子。留下小环呆呆立在了屋内，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粉扇看了她一眼，轻柔道：“小环，你也先出去吧。”
小环躬身退下。
慕天遥无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粉扇，对那盒子似乎并不在意。
粉扇摇摇头，无奈道：“也不知道是谁，送个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让人生疑。”
“别疑惑了，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慕天遥一边轻声提醒她。
他瞥了一眼那华美无比的盒子，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这盒子莫非是······
粉扇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嫣红姣好的石榴花钏。她拿起，看了两眼，然后搁于桌上。
“一只花钏？”慕天遥有些愕然，这是谁送来的？也来不及细想，他看着粉扇问：“还有什么？”
“跟着花钏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信笺，除此，别无他物了！”粉扇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张小小的纸笺，展开一开，脸上依旧无任何情绪。她将纸笺压在先前看的那本书卷下，轻声道：“写了几句话······”
“写的什么？”
“无关紧要的话。”
慕天遥微一迟疑，伸手过去，从那书卷下抽出了那张纸。凝目看去，却是：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明年元夜时，人还相见否？
慕天遥一见这些字，脸色骤然一变。
静静看着他的粉扇心里一沉，只怕慕天遥又想多了，看来又逃不过一场争吵。
“天遥，这······”粉扇想解释，她根本不知道这装在锦盒里的花钏和信笺是谁的？若慕天遥误会，非要向她问出个所以然来，她怎么说得清楚？
因为在乎而事事介意，同样，也可以因为在乎而事事原谅。
慕天遥一笑，淡然道：“这没什么，只是一首诗而已。我虽然不通诗书，却也读过这首，一首情诗而已。”
预期中的狂风暴雨没来，粉扇很诧异，他既知道是一首情诗，为何却能做到如此平静？
“这首诗还不够完整，也没能表达好那人心里的意思。若要表达好，必定是这样的-----”说着，慕天遥看了看窗外，此时已是日上中天。他却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收回视线，他含笑看着粉扇，低柔道：“我这诗续得怎样？”
粉扇看着他，赞许道：“极好！”
“那就送给姐姐吧！”他沉眼看她，语气轻柔。
粉扇笑笑，却无言语。
“姐姐难道为难么？”他又问，语气半含了嘲讽：“少一人送诗也不少，多一人送诗自然也不多，姐姐不需要为难。其他的男人可以约姐姐，我自然也可以，到底谁抱得美人归，就凭各自的本事了。姐姐，你说是不是？”
他的话，在瞬间凌厉地挑破粉扇的伤口，揭得伤疤下血肉模糊的一片。
她的心口微微作痛，冷寂了声音道：“我只以为你平静了，不会随意吃醋了，你却还是这样。我不给你看这诗笺，你可以不要看的，可你偏偏要看，看了又要不舒服，还要说出这些没来由的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要知道我想干什么，我便告诉你，我想干什么。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你的心里若没有我，那么除了那个叫子卿的人之外，你也不许有别人。如果你敢将别的男人放在心里，你会让我对男女之情很绝望，因为我今生今世，只会喜欢你一个人，再不会喜欢第二个女人， 不会，你知道不知道？”慕天遥一口气说出这些话，声音微微失去了正常，有些急剧。
粉扇的心跳却清晰，犹如山寺的暮鼓晨钟，一声声，沉闷得让人窒息。
她无奈叹息：“你又来了，为什么你就不可以试着放宽心，淡然我的这些事情？”她的眼神渐次转为凄然，语气转为悲凉：“如果你一直这样，于你有何好处，于我又有何好处？”
他无言，神情变得有些索寞：“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不会明白，我爱你有多辛苦！”
她凄楚而笑，似瑟瑟风儿吹落的一朵残花：“我怎么会不明白这样的感受？情之于我，早已成为桎梏，痛着，却依然不肯放手。”
“既然知道是桎梏，为何不狠心绝情一点，放过自己，不要再被囚禁其中？”他声音微微颤抖，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
“你问我，我也要问你，你既然爱我爱得如此辛苦，你为何不肯放手，放过自己？”她含泪笑看他，一样是为情自苦，他却不自知。
“我甘心情愿这样的痛楚，只要能陪在你的身边。”他笑，满眼柔情似乎要笼住了她。
粉扇摇头，任由泪水滑落于风中：“你可知我亦同你一样的想法，也是为子卿而心甘情愿忍受煎熬。既然都是心甘情愿，就不该有什么不同，所以天遥，你何必在意其他人对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是啊，我可以不在乎这些的。可是你明白么，子卿和你两情相悦，我无法去恨他。我唯有见他人对你表示爱慕之时，找你发怒，看着你伤心，才能看到一丝丝你对我的在意。就为着这么一点点的在意，我甘之如饴。”他喃喃而言，全然不顾男儿不该儿女情长。
粉扇看着他，嘴角的笑容戚薇淡薄，语气却柔和：“你太傻了，天遥，不要这样，这样只是饮鸩止渴，会让你更加痛苦。”
他无言，只怆然看着粉扇，那暗沉的眸子里是沉甸甸的柔情。
看在粉扇的眼里，却是承受不起的负累。
粉扇扶着书案盈盈了：“我们都给自己也给彼此多一点时间来适应对方，现在，你所辛苦的，我也一样的辛苦。我只希望我们能多为彼此想一下，或者，我们试着放开心怀，平和相处，也许不会再如此辛苦。”
“好，我答应你！总之，为你，我忍受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他点头，微笑看她，许下他的诺言。
之后，他落寞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