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未央宫的那位怀疑宫里的一个宫女当了贼,这宫女正好是陆颜的朋友,陆颜出手相救,或许得罪了人。”江谋天道,“更何况太后寿宴那个叫好的节目,其实是陆颜所想。”
“原来她们之间有过这么多纠葛。”江君傲微眯起眼眸,看向江谋天,“那皇弟的意思是皇后所为。”
“臣弟可什么都没说。”江谋天微微一笑,他适时地把话头打住,江君傲对陆颜的注意一定是有些日子,所以昨日的救人他能紧随其后,想来对陆颜这次的牢狱之灾也是有眉目的,否则不会平白无故地问这个问题。
“陆颜,就有劳臣弟照顾了。”江君傲起身交代后,转身离开了青云殿。
待季如嫣醒来后,已经没能看到江君傲了,她起身看到小彩小蝶推门进来,端着梳洗的水盆,板着个脸,硬生生地说道,“殿下吩咐我们进来为姑娘您梳洗。”
季如嫣挪着缓慢的步伐,摇了摇头,“不必了,请转告殿下,多谢他的救命之恩,奴婢这就不再打扰回藏书阁去了。”
“这话您自己和我们殿下说吧。我们担待不起。”小彩气呼呼地把脸盆放下,里边的水溅出撒了一地。
季如嫣能够明白她们现在的态度,她们都是在替江谋天着想。“好,殿下在哪里,奴婢亲自去告退。”
季如嫣越过门槛,听到小蝶从房里追了出来,“陆颜,我问你一句话。”
初春的天还是乍暖还寒的,清凉透着丝丝寒意落在了庭院里的梅花枝头上,季如嫣没有回身,“说吧。”
“我们家殿下到底哪点不好,陆姐姐就偏偏要当皇上的落水三千?”
“……”这个问题真难回答,就像最初江谋天问要不要做他的王妃,就像江谋天问她是不是心里有了别人。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季如嫣能够很坦然地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
说完这话,季如嫣的心情像是这天上橙色的高日。
她去见江谋天,恭敬垂首告别,走出青云殿,往藏书阁走去,她都没有看过阮云香,心里担心得紧。
到了藏书阁,没看到阮云香。
去星宿阁,也没看到她。
季如嫣路过御膳房,看到从里边领着端着美食的丫头的秀春姑姑,赶紧上前。“秀春姑姑,秀春姑姑。”
“怎么又是你!”秀春姑姑一看到季如嫣,那简直就是老鼠看到猫,如临大敌地后退,“我说姑奶奶,怎么又是你啊……”
“秀春姑姑你别跑啊,陆颜就是想问你一个事。”
“每次遇到你就没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秀春姑姑瞪眼,“说把,什么事。”
“我找不到云香,秀春姑姑这两天可有看到云香吗?”
“没有。”秀春姑姑摆摆手,“我还要给太后送血燕呢,别耽搁了我的时辰。”
“……”季如嫣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秀春姑姑急急地离开,一时手足无措,这时看到初颜这个丫头,像是看到了一抹亮光,“初颜?初颜?”
“陆颜姐姐。”初颜见到季如嫣,左右看了看,上前来,“陆颜姐姐你怎么来了。”
“你有看到你云香姐吗?”
“怎么,云香姐姐又不见了吗?”初颜一听到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倒真是出人意料,季如嫣懵了,听到初颜又说道,“上头说云香姐姐得了主子的称赞,调去了上阳殿做事。”
“上阳殿?”
江君傲?
季如嫣转身回藏书阁去了。
而上阳殿的某人一连等了三天,还是没等到季如嫣来找。
“皇上,您一直不让我去见陆颜,是为什么呀……”立在一旁的阮云香看着来回踱步,心情急躁的江君傲,忍不住问道。自从她被带出慎刑房就被带来了这里,莫名地来到了皇上的身旁伺候,皇上倒是没有苛待过她,但就是不允许她离开上阳殿,见季如嫣。
江君傲看了一眼满心疑惑的阮云香,没有说话,来回走了几步,又皱眉抬头,“你不是说陆颜和你是情同姐妹的吗?”
“是啊……”
“那为什么三天了,她都没找过你?”若她着急找阮云香,一定会找到上阳殿。
“这个……”阮云香明白过来了,原来江君傲这几天一听到外头有奴才通报,就一脸期盼的样子,原来……是佳人未来呀。
“皇上——”就在阮云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江君傲时,只听外头有人唤皇上,江君傲眼底立刻流放光彩,“进来。”
小满子欢欢喜喜地跑进来,禀报,“皇上,陆颜姑娘来了。”
江君傲脸上一闪即逝过难得的调皮,一本正经道,“让她进来。”
阮云香微笑地看着江君傲清冷的神情,有点羡慕季如嫣,悲喜总是不轻易示人的江君傲因为她的到来而掩饰不住的那股真诚的欢愉,她都能感觉的到。出神间,季如嫣迈步走进来,看上去行动还有些迟缓,不过很精神。
她看到季如嫣望见她的那一刻,又惊又喜,欲冲上来,不过瞧见了她给的眼色,瞅向江君傲,乖乖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江君傲作势看着自己手里的奏折,“起来吧。”
“谢皇上。”
阮云香上前跪安,“皇上,奴婢去御膳房拿点点心过来。”说着她偷偷地碰了碰季如嫣的胳膊,低声说道,“我没事,看到你也没事我就放心了。”
一句彼此没事,真是胜过万千良药,季如嫣安心了,随着离开的阮云香关上门,她偷偷地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江君傲,只觉得这安静的御书房,慢慢变得不自在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沉默过后,江君傲无征兆开口,季如嫣吓了一跳,她抿唇,“皇上想让我说什么……”
江君傲阴冷着双眸,双手抱臂,一副渗人的姿态。
“……”其实也不是真的没话说,季如嫣眨巴了一下眼睛,她琢磨了三天,终于还是忍不住跑来上阳殿,就是想知道……“皇上为什么把阮云香调来了上阳殿?”
“因为想见你。”
因为想见你。
想见你。
见你。
“……”
季如嫣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只听到胸腔里的心脏在无限膨胀,像坠落进一个看不到底但四处都是阳光的山谷,她第一次知道心跳依旧可呼吸消失的滋味是怎样的奇异。他总是能这样语出惊人,震得她七魂去了五魂……
可不得不承认,听到江君傲这么说,她三天的惴惴不安被数不清的喜悦替换。
“为什么……”她觉得声音小的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江君傲缓缓从龙椅上起身,走到季如嫣跟前,傲娇挑眉,反问道,“你说为何。”
“皇上……”呼之欲出的答案,季如嫣还是不敢亲自说出口,就像在藏书阁的这三天,她有想到江君傲调阮云香到上阳殿的万千可能,可还是不敢勇敢面对。她通红的脸像树枝上摇摇欲坠的番茄,只见一个影子迅速地晃过,腰间被大手揽过,下一秒耳边就涌来热气,和魅惑的声音,“孤现在在和你说的是男女之事。”
他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她,季如嫣觉得自己要被烤熟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不想他顺势更靠近了,逼俯低头,打量她快要发怒的绯红双颊,挑逗般地继续道,“还是你要孤向你说得更直白,才不装糊涂。”
“皇上是要纳奴婢入后宫?”季如嫣顺着他的话,努力让自己镇定。
“不。”江君傲放开她,侧过身,“我不会纳你入后宫。”
你于我,和那些女子不同。
“皇上喜欢我,又不纳我入后宫。那皇上预备对我如何。”季如嫣悻悻一笑,看不清面前的这个男人。
“我想与你,不谈这世俗名分,只谈情深。”
季如嫣敏感地听到江君傲用了平等的称呼,我,你,情深。面前的他,一身龙袍,手握龙纹扳指,无法不让人将他和这天下最至尊的权位分割,可他竟愿意放下这高高在上的骄傲,说出这样朴实的真诚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脱口而出的“好”让季如嫣自己也惊愕了半分。
两人相视而笑,像最强大的阳光驱赶着皇宫里的阴暗。
“江君傲,我答应你,我们不谈名分,只谈情深。”
他微微一愣,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额发,可从没有人敢这么直呼其名,可偏就她这样,让他窝心,在这个世上,高处不胜寒的人生,至少有人可以和他并肩看同一个地方,望同一片落日。
他握过她的手,从上阳殿的侧门离开,往飘柔殿走去。
站在高高的亭子里望着云雾缭绕的天穹,江君傲看向季如嫣,“我特意命人打造了这飘柔殿最高的亭子,就是可以俯瞰整个皇宫,远离眼线,做到真真正正的清净。”
季如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他,“皇后娘娘有来过这里吗?”
“没有,我从不带任何人来这里。”
任何人……除了她?
“若你有什么难处,就来这里,只要你拿出这个。”江君傲从怀里拿出一块乌黑的玉牌递给她,“守门的宫人会放你进来。”
季如嫣摸着玉牌上精致的雕刻花纹,“是胶如花。”
“你知道这花?”江君傲意外极了,这胶如花是南洋的品种,因为这花藤蔓缠绕,朝阳生长,胜放在初夏,似中原一个成语“如胶似漆”,所以取名为胶如花。这品种罕见,极为难养,只有达官贵人才有机会知道并一睹其美,她居然会知道。
季如嫣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讪讪一笑,把牌子放进腰间,“好,我知道了。”
“方才教你怎么进来的,记住了吗。”
“放心,都在这里。”季如嫣咧嘴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
江君傲温暖的笑容缓缓冷下来,肃然道,“我和皇后,只是权力交易,和这宫里的女子都一样,逢场作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