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浮沉卿不过十二岁,于大沉边境隐姓埋名偷偷过活。
不过十一二岁年纪,一张面孔下颌尖削,肌肤白皙却尽显病态的苍白,嘴角总擒着一抹似有似无嘲讽的笑,凉薄而美貌。
那时的他没有欢乐,不言笑语,只是想着,怎样活下去…
他喜欢在槐树下,静静坐着。
树下有一片栀子花海,那素洁如凝的花朵缀满枝头,细腻而绵柔的花瓣晶莹润泽、玲珑剔透,仿佛美玉雕琢成的,淡雅得没有一点装饰,纯洁得没有一丝杂质。外层的花瓣上还残留着花萼的淡青,仿佛这雪香是从这青色中努力钻出来似的,怯怯的,让人怜爱。
多么美好。
却让他的面上露出一丝阴霾。
不由得伸出手去,狠狠地掐断了一株栀子花茎。
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存在下去…为什么要比他好…
看着手中被掐断的栀子,他心底闪过一丝快感。
就该这般才对。
“哥哥,你为什么不开心?”她不知何时出现,一双小手献宝似的将自己刚采摘到的白色栀子放到他温暖的手中,抬起眼来,盯着他看。
心中暗叹,这便是师兄说的眉目如画吧。
他并没有说话,如一把利刃般骇人的眼神扫过这个小丫头,让人胆寒。
“哥哥…不要不开心,大家会担心你的…”她声音软糯,并未因为他无声的拒绝而胆怯。
“大家?”他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哪里有大家会担心我?!你,你吗?!”
“呃,我担心哥哥的。”她抿了抿唇,纤细的指头羞怯的轻轻触了一下他的面颊,眨眨大眼,稚气的呢喃,“我担心哥哥的,哥哥要常笑笑的。”
触上面孔的温度,又暖又软,让他冷透的身体刹那鲜活了起来。
他面前这孩子娇憨纯真,要怎样小心呵护,才能于这两国边境之地娇养出来?
好像,这孩子是国师殿里出来的罢…
看起来不过七岁的孩子,粉雕玉琢。本应是倍受父母宝爱的年纪,为何被送到这里受苦?…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呃……”她看上去很为难的皱着小小的眉头,想了约莫一会儿,才抬起头认真道,“师兄说过,喜欢一个人就要对他好。”
软糯认真的话语,触动了他的心,好似融化了保护他外壳的一层冰凌。
才几岁大的孩子,哪里知道真正的喜欢是什么呢。
“我叫…默,你叫什么名字?”他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嘴角牵扯出一抹温柔的淡笑,晃了人的眼
他笑起来真好看。她这样想着。
“陌?…哥哥,我叫落落。”沉落。
“嗯。”
那一天,有一个孩子,打开了他充满防备的心。
也许是边塞中同龄的小孩子太少的缘故,从那天开始,沉落就一直缠着他。
“哥哥,接住我!”她展开双臂,小小的身子如脱了线的风筝一般,从树上掉下。
她的眼睛含笑看着他,不带一分惧意,她竟是这般相信他。
少年紧张的看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小小身影,张开手臂,却是没有抱住她,而是死死的被她压在身上。
那张苍白的脸,染上一抹红晕。
这个丫头,真重。
“哥哥,这是从前师兄帮我挂上去的玉坠。我要送给哥哥!”
翠竹法身碧波潭,滴露玲珑透彩光。是一块上好的玉。
他含笑收下,尽管现在背与地面的撞击很疼,但他仍然很高兴。
一直有个小丫头陪着他。
秋风凛凛,吹动着那片辽阔平原上矗立着的旗杆上的旗帜,一个赫然的大字‘凉’映在旗帜上,随风舞动。
高坡上,一个紫色身影静立许久,俯视着底下他盼望已久的国土。
原来那人竟是一俊美至极的年轻公子,年约十九、二十岁,身材修长清瘦,着一袭浅紫色锦袍,长长黑发以一根紫色缎带束于脑后,一张脸仿若是上天选最好的玉石专心雕刻的绝世之作,一双惑人的黑色眼瞳,闪着耀眼的光芒,就那么随意的站着,却自带一种尊贵的神态,仿佛是君临天下的王者,傲然俯视着脚下的万里疆域及万万子民。
他的手似爱抚似的抚摸着剑上挂着的玉坠,低垂着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在脸上打出一片阴影。
许久,才轻轻一笑,“属于我的东西,是该要回来了……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