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栎第一次见到欧阳诺的时候是在初春的半晚，晚间的风依旧冰凉。沈栎从孤儿院做完义工，刚领的薪水使他心情愉悦，这代表着又能给弟弟买块他爱吃的蛋糕，自己也能买双新的球鞋。虽然说是义工，但好心的院长每月都会给沈栎微薄的薪水作为答谢，虽不多，但再加上周末打工的工资，勉强能维持家用。
由于刚下完雨，地面泥泞湿滑，刷的泛白的球鞋上点点泥渍，看着四周逐渐变暗，沈栎不自觉的加快脚步。路过某个深巷时，不自觉的往深巷处扫了一眼。沈栎时常想，如果自己没有好奇的往深巷里看一眼，是不是现在自己就不会这么难受。不用每天都思念欧阳诺，不用每天都买关于他的财经报纸，也不用每天都期待他的原谅。
当事情已经发生，铁打的事实摆在你面前的时候，最常用的就是如果。
沈栎走进小巷，小心翼翼的走到欧阳诺的身边，眼前的孩子像一只猫，蜷缩在小巷的深处，细细的胳膊抱住膝盖，头埋在臂弯里，身上衣服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身子偶尔微微发抖。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欧阳诺抬起头看着对方，头发上、脸上满是泥土，大大的眼睛迷茫的看着沈栎，像是没有焦距，死水一般的沉寂。
沈栎从十岁开始做孤儿院的义工，见过不少这个年龄段这样的孩子，调皮的、文静的，任性的，但是他们的眼中都充满了烂漫天真，无拘无束。从来没有一个孩子像眼前这个一般，眼神空洞，麻木，甚至是绝望。不哭不闹，只是安静的抱着膝盖。
沈栎脱下外套，蹲下身体，把外套披在孩子单薄的身子上，看着欧阳诺的眼睛，轻轻的笑：
“弟弟，这么晚了不回家，父母会担心的。”
“……”
“我送你回家好吗？”
“……”
“我叫沈栎，十三岁，你呢？”
“……”
“轰隆……”天边传来雷声，紧接着豆大的雨点落下，沈栎心里已经了然，自己也是被抛弃的孩子，怎么会不知道眼前孩子的处境。浑身脏兮兮，空洞的眼神，不说话，不哭不闹，看样子像是流浪了几天，怕已经是哭不出眼泪了吧。
沈栎叹了口气，起身想找点东西遮挡一下大雨，再淋下去，恐怕是会感冒的。
沈栎起身的瞬间，欧阳诺微微眯起双眼，把头再次迈进臂弯里。
不一会，雨水打在身上的感觉消失了，欧阳诺重新抬起头，眯起眼睛看向头顶上的纸盒板，像是装电视机的盒子的一部分。
沈栎微微踮起脚，双手略微吃力的举着纸盒板的一边，纸盒板下全部的空间留给了欧阳诺。雨水顺着沈栎的发丝滑到下巴，最后滴到欧阳诺的脚边，仿佛能听到低落瞬间所发出的“滴答”声。
欧阳诺看着沈栎，对方的笑容那么刺眼，他从没见过这么美的笑容，像是雨过天晴的太阳，明亮而又温暖。
高举的手略微降低了高度，双手从一开始抓着单边改为抓住纸盒板的两侧，稳了稳重心，之后固定住姿势。时间仿佛放慢了一般，每一滴从沈栎身上低落的雨水，欧阳诺都能听到它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美妙声音，滴答滴答，像是弹奏乐章。
“跟我回家吧。”
听到敲门的第一声，沈渊便飞速的打开门。
沈栎皱着眉，很是不满弟弟的开门课程，一边脱鞋一边教育深渊：“跟你说过多少次，要确认是否是熟人之后再开门。”
深渊“嗯啊”着胡乱回应，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眼睛直盯着沈栎手里的盒子，嘴里念叨着“蛋糕布丁……”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沈栎身后的孩子，顿时静下声来。
欧阳诺低着头，一只手揣着衣角，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沈栎的食指。
沈渊瞪大眼睛，抬头看着沈栎。
沈栎摸摸弟弟的头发：
“小渊来，叫哥哥。他叫沈诺，比你大一岁。”
沈渊眨眨眼睛，乖乖的打招呼“小哥哥好。”
“……”欧阳诺看着沈渊，不自觉的向后搜了搜身子。
沈渊再次看向沈栎，嘟着嘴不知道怎么办好。
沈栎冲弟弟笑笑，表示安慰，把手里提着的蛋糕递给深渊：“记得留一些给小诺。”
“耶——”深渊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欢快的跑向厨房。
沈栎蹲下身子，抬手理了理欧阳诺额前的发丝：“你得先去洗个澡，衣服先穿小渊的，明天我再去给你置办些新的生活用品。”
欧阳诺还是沉默。
沈栎一开始是打算把这孩子送到自己打工的孤儿院的，自己带着弟弟，只能说是勉强能吃饱，再加上这孩子，多一张嘴，必然是会很艰难。但是从这个孩子现在的表现来看，送去孤儿院定是会吃亏的。不哭不闹，也不说话，隐约着有一份倔强。
再三思考，沈栎叹口气，思索着要不要加一分零工。
回来的路上，欧阳诺一句话没有讲，只是被问到名字时微微的摇了摇头。
“给你个新名字好吗？”虽是疑问句，却也不管对方是否答应，自顾自的介绍自己：“我姓沈，你也姓沈吧，孤儿院的院长妈妈也姓沈，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院长妈妈叫我沈栎，说是不管外界多么恶劣，都要像栎树一样坚强。虽然我还不知道栎树长什么样子”沈栎微微脸红的抓了抓头发。
“诺，沈诺怎么样？这样我承诺不会不管你，会保护你的。”
欧阳诺微眯起双眼，抓紧沈栎的手却紧了紧，脚下加快步伐想跟紧沈栎，沈栎放慢步子回握住掌心的小手。
雨还在下。
儿时所说的话，被记住的时间又有多久？
沈栎说：我承诺不会不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