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那，就回答一个问题，好吗？”方澄澈伸出一根手指头，试着去和尹宝蓝交涉。
“如果是一换一的话，可以。”尹宝蓝放下茶杯，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端正的坐着，晶亮的双眼，粉白的面颊，薄薄的唇瓣，看起来十分像商店橱窗里摆着的漂亮娃娃。
“什么叫一换一？”方澄澈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觉得自己今天似乎有些热衷过头了，好像一直都在问为什么。
除了魔术，他觉得自己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这个叫做尹宝蓝的女孩子，偏偏就能够调动起他所有的好奇细胞。
“就是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了之后，才能够问我问题。”尹宝蓝音调平平的说着这一句听起来很像绕口令的话。
“好，你问。”方澄澈点了点头，并一直猜测着她会问什么样的问题？
呃，只要不太八卦，他应该都会回答。
“你的记性应该很差吧！”尹宝蓝边说边环顾着整个客厅，客厅里简洁的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摆设，连墙上都干干净净的没有贴任何海报或挂历。
方澄澈轻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但这和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可是，一般记性差的人，都会随处贴着便条纸来提醒自己日常的琐事，至少也会在醒目的地方挂上日历，圈出重要的日子并写上备注，比如开学的日子……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抛出了问题，她深蓝色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
方澄澈心口一窒，忽地避开她的视线。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种心虚的感觉，再一次被看穿的感觉，到底是从何处而来的。
“我……我有设手机备忘……”他悄悄地咽了咽口水，压下心头的那一抹惊慌，神色不安地撒起谎来。
尹宝蓝再次轻轻地叹了口气。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日光灯轻微的嗡嗡声和水族箱里气泡轻窜的声音。
“一般会这么做的人，除非是刻意的想要忘掉一些事情，才每天逼着自己去遗忘已经成为过去的事，以为这样，就可以连带所有的回忆一同抹杀掉，永远都不用再去回想……”
“够了。”方澄澈淡淡的打断她。
他的声线依然平缓，语气依旧温和，却无论如何都隐藏不住话语里的颤抖。
像是共振一般，那些话让他的心也剧烈的疼痛，大脑像失去讯号的电视机屏幕，倏然这样下一场凌乱的白色大雪。
不过，不要紧的。
过了今天，他就能再次忘记。
把她说过的话，狠狠的，从他的脑子里直接删除掉。
“那……换你问我吧。”尹宝蓝低着头，手心轻轻的摩挲着膝盖上的衣料。
衣服上有淡淡的肥皂香味，还有一种被阳光浆洗过的气息。
她讨厌曝晒，偏爱有雨的阴天。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气息却莫名其妙的让她觉得安心。
“……不用了。”方澄澈慢慢地站了起来，摆手拒绝掉她的提议。
习惯性的微笑仍旧挂在唇角，却无力得摇摇欲坠。
所有的好奇心都被心慌和心乱给席卷一空，直觉告诉他，她的答案会再次令他觉得缺氧难受，甚至无法呼吸。
尹宝蓝也默默地站起身来，缓缓地朝着水族箱走去。
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在水中悠闲地游荡着，虽然鱼的眼睛始终是睁着的，不断的重复着张嘴闭嘴的动作，但她却觉得它们都是在微笑着的。
“听说，鱼的记忆只能维持七秒。”她的手指轻触着那层厚厚的玻璃，描绘出热带鱼游过的路线。
方澄澈并没有接话。
“所以，它们在七秒钟过后就会忘掉自己曾经游过的地方，即使是一个小小的鱼缸，也会让它们觉得很新奇，很满足，永远都感觉不到厌倦。”
尹宝蓝转过了身子，面对着方澄澈，一步一步地走近他。
慢慢地，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
宽大的，柔软的，却，独独没有令人心安的温度。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助你，把那个人找回来。”她抬起头与他对视着，深蓝色的瞳孔就似一个古老的魔咒，能够唤醒一切长眠的记忆。
方澄澈怔怔地看着她。
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窜过他的脑海，如一束束电流一般的击打着他所有的细胞，白花花的雪片再次狂肆地飞舞起来，嘈杂的响声一阵又一阵的在他的耳边忽远忽近，好似古旧的留声机，一个女孩子的音容笑貌飞快地掠过他的眼前。
“喂，橙子，你为什么不支持我的梦想？”一个女孩撅着嘴巴坐在草地上，白裙子下一双修长的小腿交叠在一起，顽皮地轻晃着。
“因为那太危险了，小白。”男孩枕着自己的手臂躺在草坪上，微笑的看着天上云卷云舒。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准叫我小白吗？哼，警告你，如果你再叫我小白我就叫你小新。”女孩的嘴巴撅得更高，并竖着小拳头以示威胁。
“可是，小白明明就是你的小名啊……你还不是一样叫我橙子。”男孩坐了起来，柔软的眼神里带着点无辜。
“不行，从今天起你只准叫我甜心。”女孩变了个表情，嬉笑地撑着下巴，抬手替他拿下粘在头发上的一根小草。
“……甜筒吧。”他实在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
“气死我了，如果我是甜筒，那你就是麦当劳叔叔！”女孩佯怒地拔高了声调，却掩藏不住眼底闪动的笑意，她随手拔起一把小草就朝男孩的头上扔过去。
男孩并没有躲，一把碎草就零零落落地洒了他满头满身，他抬起手一把将女孩揽到怀里，拉起她方才恶作剧的手，将一枚青草编成的指环带进她的无名指，轻吻一下。
“甜心小姐，我们结婚吧。”带着笑的声音，柔润如四月的细雨。
“我……我才不要嫁给麦当劳叔叔！”女孩脸色绯红地假装挣扎了两下，看着无名指上粗糙的青草戒指，害羞的把脸埋进男孩的胸膛。
“我们……才十六岁耶……”她瓮声瓮气地说，不肯抬起头来。
“当茱丽叶和罗密欧相爱时，茱丽叶也只有十四岁。”他玩着她柔顺的头发，轻笑着说道。
“我才不要当茱丽叶。”她从他的怀抱中抬起头，眼神无比的认真，“因为他们的结局是个悲剧，我绝对不要。”
“那好吧，你是你，我是我。”他亲昵地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我们来创造我们两人专属的故事。”
“橙子和小白……永远都不要分开……”她抬高了手臂，展开五指，阳光从指缝里流淌而下，翠绿的青草戒指衬着她白皙的皮肤，轻柔的风悄悄地擦过指尖。
她的声音呢喃像是在哼唱着一首童谣。
橙子和小白，永远都不分开。
永远都不要分开哦……
霎时间，仿佛有一道惊雷在方澄澈的脑海里里炸开！女孩的笑脸轰然而碎，伴随着残酷的爆裂声，那曾经甜美幸福的笑颜如粉末一般的飞快地飘散，幻化成记忆里一场终年不停的大雪。
慢慢地，覆盖去所有曾经留下的足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