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气好,出门去遛鸟,这个时间的坠舞楼正陷入睡梦中,唯独他这个楼主,提着只绿毛八哥,晃悠晃悠的去后院散步。
绿毛八哥不安分的蹦来蹦去,时不时的叫上几声,偶尔蹦出一句:“白痴。”然后换来坟狼加大力度的摇晃笼子,八哥上蹿下跳,叫的更欢。
后院栽了一大片柳树,坟狼没事就喜欢在里面乱转,微风拂过柳条,林深处,隐隐约约勾勒出一条抚琴身影,跟着,像是知道他来到一样,琴声袅袅,宛转悠扬,低低环绕在这柳林上空,坟狼看向弹琴之人,仿佛自嘲般笑了笑,“哎……还好这坠舞楼上下只有楼主一个废物,否则早就完咯。哈哈……”
他说这话估计林中人听不见,这欠扁的笑声,林中却让琴声生生顿了一下,然后转而换成一曲高亢激昂的曲调,坟狼连忙摇头咂舌道:“啧啧,脾气真坏……”
这一晃就是四年,望着成片的柳树,他竟有些念怀,念怀什么?偌大的坠舞楼其实只是一个换了名字的倾城而已。
长安城里,什么都好,就是人不好,太乱,鱼龙混杂,想要立足很难。
倾城只是相对于稍大些的茶馆,平日清净的很,不过暗地里却做着收银买命的勾当,培养了不少杀人工具。
也许是钱多了,杀的人也多了,相对的仇家自然不在少,倾城城主终于打算收手了。
先是送走了妻儿,然后秘密解散倾城。
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图个幸福吗?乱世里,有钱就是幸福,如今他赚够了幸福的本钱,懂得急流勇退,也不算太恶。不过,这是天定,人说了不算。
坟狼坐在二楼厢房盯着窗外一个鸟笼子里的八哥,眼睛眨都不眨。
“好、好。”他连说两字。
对面,倾城城主喜道:“你答应了?”
“啊?”坟狼回过神来,眼睛还没离开八哥,“答应什么?”
“接手倾城。”城主再次重复道。
坟狼头也不回的甩了两字:“不干,我这条小命虽然不值钱,不过我还是很珍惜。”
“要死的是我,不是你。”城主无奈的叹了口气。
坟狼淡淡的“哦”的声,“那你安心的去死吧!顺便把你的倾城也打包打包带走。”
“我并没有开玩笑,这回……哎……自作孽啊!”城主重重的叹了口气,同样将目光移向窗外,不过,是在看天。
坟狼难得将目光移回,一脸认真道:“难道我像是在看玩笑吗?”说完,又果断移了回去。
良久,两人一句话都没有,坟狼三十出头,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色长衫,偏瘦,一副穷酸书生的面相,大街小巷一抓就是一大把,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能耐会和倾城城主扯上关系。反看城主,气宇轩昂,丰神俊朗,虽然同样三十出头,不过怎么看也像二十多岁的样子。
坟狼见城主半天也没挤出一个字来,没了耐心,起身就打算下楼去买八哥。
“老友,你真的打算见死不救?”城主终于又问了句。
坟狼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江湖中人,谁不知道倾城是杀手组织,而城主是老大,还有什么人能威胁到他?他实在懒得跟他啰嗦,索性甩了句:“我会记得在你忌日给你送花圈。”
“哎……那多谢了。”城主终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坟狼才懒得理他,哒哒哒下楼冲去将那只八哥买了,平素抠门不像话的他如今在鸟的问题上,价都没讲,直接付了银子提了鸟。
“咦?那样子好像真要去死一样。”坟狼忽然想起城主最后的神情,一点也看不出玩笑的味道。
“不会吧!谁有本事要得了他的命?”坟狼思量着,又鬼使神差的跑到楼上,所幸,城主还在喝茶喝茶兼望天。
坟狼二话没说,又大大方方的坐回桌前,城主微微一惊,坟狼正色道:“谁要杀你?”
“池帮。”城主淡淡的回道。
坟狼冷笑,“你一声令下,明儿江湖上就没了这个名号。”
“我不会。”城主摇头叹息。
坟狼心下了然:“你是故意找死。”
“是。”城主不可置否。
坟狼提起鸟走人,“那我管不了了,你要找死,那就好死不送。”
“倾城就交给你了。”城主又道。
坟狼哼道:“你把你那如花似玉的老婆和女儿交给我,我倒可以考虑。”
城主脸色陡然一沉,良久,缓了缓神色,道:“你以后就是倾城的主人,我相信你有能力保护倾城。”
“保护?别开玩笑了,我一不懂武功,二不懂武功,三不懂武功,混在江湖那是活靶子找杀。”坟狼回道。
城主讥笑,一语不发。
“好。我接手倾城,一个月给你败完。”坟狼一边斗鸟一边说。
城主眉头微舒,点头道:“也好。”说完,顿了顿,又道:“关于我的死,我希望你不要追究。”
“说什么风凉话,指望我给你报仇吗?不可能。”坟狼连忙摆手:“我可不会没事找死玩儿,你要死快去死,最好明天就能看到你的尸体,我好来接手倾城。”
“嗯!会如你所愿。”城主含笑点头。
这一日后,坟狼果然在第二天听到了倾城城主的死讯,并且在当日接手了倾城,偌大的倾城没他想象的难以打理,像是城主提前交代好的一样,城内众人无一人有异议。
城主死后七天,他妻儿的尸体也在城外的山沟里找到,身上被捅了十七八刀,死状极惨,尤其是他那七岁的小儿子,头被割下挂在树枝上,空洞洞的眼睛躺下两条乌黑的血痕,身上更是找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肤。
到底是谁能下得了这么狠的手?连孩子也不放过,唯一没有消息的只有他的十六岁女儿,坟狼估计不死也是生不如死。
“唉唉唉……我怎么这么会揽麻烦?”摇曳的烛光,漆黑的夜,坟狼将睡着的八哥第三次戳了醒来,八哥张口就说了句:“白痴。”
“呵?好的不学竟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我不扒了你的毛。”说着,坟狼还真的伸手去捉八哥。
“哎呦!”上蹿下跳的八哥啄了坟狼一口,“白痴白痴。”
“嘿……你这蠢东西……”
一个月后,倾城消失,坟狼自作主张的将倾城改名外坠舞楼,将茶馆硬做成了红楼,杀手无人有异议,而在同一天,长安城又发生了一起案子,池帮上下三百多口人被杀,最小的年仅七岁,是副帮主的次子,三百多口人,均是一刀毙命,手法干净利落,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有一串鲜红的足迹,从里面一直延续到了门口,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池帮后台有官府的人,所以官府介入,认定这案子是一人所为,又听到之前和倾城有过矛盾,得知新人城主坟狼后暗中调查,发现他竟是一个八次科举未中的落榜秀才,吃惊之余,对于其的身份竟然半点没有头绪。
不懂武功,没有背景,他只是坠舞楼的楼主,烟花柳巷,人来人往,这案子在随着捕快来过几次坠舞楼后也不了了之了。
钱财和美色,注定有一项会成为一个人的弱点。
坟狼在后院无聊的遛鸟,那只蠢八哥,无论教它什么,它都只会说“白痴”两字,还真是白痴的不像话,跟某人一样。
忽然想起些久远的事情来了,坟狼心想,琴声忽然就断了,“你还断的真是时候。”坟狼头也不回的说。
林深处,流苏缓缓起身,朝一侧走去,坟狼回身,叫道:“丫头,要不要跟叔出去遛鸟。”
流苏脚步微微一顿,诧异的回过头来,坟狼笑了笑,提着鸟,哼着小曲走了,“哎……好久没出门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