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如期而至,这一日的天空格外的清明,明媚的阳光破云而出,那蓝澄澄的天空透彻的如同一汪清泉,好似要滴出水来一般,连着空气也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甜气味,令人闻之欲醉。
这才刚到酉时,日头也渐渐落到了西边,只那夕阳的余晖还甚是灿烂,迟迟不肯退去,似是舍不得这样澄明的天空似的。
董鄂夫人身旁的李嬷嬷便领着六个丫头来到诺敏房里,为她梳洗打扮。诺敏早已静静的坐在了妆台前等候着她们,此时听到外头有声响,便叫若儿开了门,只见李嬷嬷走在最前头,身后的丫头每人手上捧着一个匣子,一顺儿的走了进来。
李嬷嬷满脸堆笑道:“小姐今日大选,夫人吩咐了奴婢来伺候,这些个衣饰妆奁都是夫人一早便为小姐备下的。”
诺敏点头,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那便有劳嬷嬷了!”
李嬷嬷恭谨答道:“小姐不嫌弃便是奴婢的福分了!”说着便吩咐丫头们伺候诺敏更衣梳妆。
约莫一个时辰的工夫,若儿扶着装扮整齐的诺敏自里间出来,只见她梳了小两把头,发髻上星星点点簪上了几颗银丝包边珍珠,左边斜斜插了一支粉玉蜻蜓垂珠步摇,右边发髻后头簪了一朵蓝色绒花。耳上挂着一对白玉兰花蕊耳坠,一身樱花粉色的旗装,裙摆上暗绣了清荷图纹,细瞧过去那清荷高低不一,错落有致,显得十分别致。领口与袖口处更是用了银线镶边,脚上着了一双月白色缎面清荷暗纹花盆底鞋。
莲步轻移,裙裾翩跹,乍一看去,好似那九天仙子拂过荷花池一般,在这炎炎夏日里瞧着越发显得清新雅致,不落俗套。
董鄂夫人已早早的坐在外间等候着诺敏,此时见她出来,不禁拉着她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又伸手替她扶了扶鬓上的绒花,慈爱道:“绒花,荣华,额娘愿你事事如意,步步荣华!”
诺敏躬身一福,“多谢额娘!”
骡车已在门外备下,车夫恭谨的站在一旁等候,诺敏搭着若儿的手登上了骡车,她轻轻地放下门帘,吩咐道:“走吧!”
夜,越来越深,耳畔唯有车轮碾压过地面的声音,有着诡异的静谧,车前挂着两盏写着“正白旗一等阿达哈哈番巴度之女”的宫灯,为这深沉的夜平添了一抹暖色。
诺敏记不得究竟走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在骡车里昏昏睡去,梦里,依旧是那样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那只青鸾风筝还是飞的很高···很高···
梦醒时,骡车已进入了地安门,车夫跳下骡车躬身站在一旁,一名小太监一路小跑着过来,驾着骡车往神武门方向走去。
到达神武门已是丑时,按规矩,待选秀女需在神武门外等候宫门开启,诺敏悄悄掀起车窗布帘的一角,拿眼偷偷觑着,只见神武门外已密密麻麻排满了骡车,宫门前更是布满了宫灯,直把这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若儿拉过诺敏的手,笑道:“等宫门开了,有小姐瞧得,这会子让奴婢替你拾到拾到妆面吧!”
诺敏笑着坐直了身子,任她捯饬。
忽听得一声闷响,诺敏身子一紧,抓紧了若儿的手,若儿拍了拍她手背,笑道:“寅时了,宫门开了,小姐下车吧!”
说着抢先一步下了骡车,回过身来把手伸向诺敏,诺敏只得扶着她的手下了骡车。
坐了这大半夜的车,只觉得浑身酸疼,诺敏下意识的捶了捶肩膀,驾车的小太监把一个木制的号牌递到她手上。
蓦地里,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腾空响起:“一众待选秀女按号牌排成纵队,跟随引路太监入宫,其余人等在原地等候。”
话音刚落,秀女们便按着号牌排成了纵队跟着引路太监往顺贞门走去。偌大的队伍竟安静的只能听到脚步声,或许是紫禁城的庄严肃穆令人肃然起敬,不敢有一点行差踏错。
诺敏藏在队伍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若儿,恰巧迎上若儿的目光,若儿朝她点点头,诺敏亦向她点点头,示意安心。
进了顺贞门来到体元殿外,引路太监停下脚步,道:“请各位秀女在殿外休息等候,待时辰一到,按号牌排成五人一组,跟随奴才进去!”
大家刚想散去一旁休息,只见五六个太监每人手上提着一桶水便往秀女们脚前浇去。秀女们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因着事出突然已有人摔倒,娇呼声更是此起彼伏。
“哪里来的奴才?没长眼睛吗?”一红衣女子厉声喝道,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目圆睁,原是极好看的脸庞,此刻因着发怒而扭曲着。
“做什么大呼小叫的?不过是溅些水罢了,也没当真浇着你,白白的摆什么威风!”一青衣女子懒懒道。
诺敏瞧了过去,只见那青衣女子衣饰虽不甚华丽,却极是典雅,发髻上的翡翠簪子不算点眼,细看之下却绝非泛泛,此刻她出言训了那红衣女子,脸上也无甚表情,只是淡淡的。
那红衣女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数落,只气得两颊通红,立刻还嘴道:“何时轮到你来数落本小姐?”
那青衣女子淡淡瞥了她一眼,也不答话,只径直往一旁走去,捡了个石凳拿帕子垫了坐下。
那红衣女子见她这般,虽说生气,却也不敢如何,只得讪讪的退到一边。
其余众人正三五成群的议论纷纷,此时也都各自散去。
诺敏缓步往东南角的一座石雕处走去,静静倚着那石雕出神。
忽然一人拍了她肩膀,“诺敏!”
诺敏一惊,一回头只见一张绝美的容颜映入眼底,“你···你可是乌云珠姐姐?”
乌云珠灿然一笑,“好在还记得我!”
诺敏挠了挠头,赧然道:“只是好些年没见,姐姐越发美貌了,诺敏不敢认···”
乌云珠掐了掐她的小脸,笑道:“你这小嘴还是那样甜,这点倒是一点没变!”
诺敏笑着拉着她的手道:“自进了神武门,我都没说过一句话,此刻见了姐姐,倒是放心多了!”
乌云珠侧身倚着石雕,笑道:“宫里的规矩极严,我们万事总是小心些才好,譬如刚才那些水,原本就是试试我们的心性罢了,若是按捺不住,便落了旁人口舌了。”
诺敏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刚才那穿红衣裳的秀女···”
乌云珠接口道:“她是从三品包衣护军参领唐图大人的女儿,叫唐图·璟娅。她一向最是耐不住性子的。”
诺敏奇道:“姐姐怎的知道?”
乌云珠道:“我阿玛与她阿玛有些交情,小时候,她随她阿玛额娘来我家做过客。”
诺敏点点头,“那···那个穿绿衣的姐姐呢?”
乌云珠笑着撇过头看着她道:“哪里便都能认识了?只是看她样子,只怕也绝非小门小户之女。”
诺敏刚想接话,只听得执事太监道:“时辰到···秀女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