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驾到——”
众人似乎从梦中惊醒一般,齐刷刷的跪了下去,给皇太后请安。
福临侧身让到一旁,行礼道:“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缓步走到福临身旁,伸手拉了拉福临的披风,温言道:“都平身吧!皇帝,夜里风大,莫要冻坏了身子!”
福临看着太后恭谨道:“儿子没事,倒是皇额娘怎么来了?儿子已经吩咐了不许惊动您老人家,是哪个奴才这样管不住嘴?”
太后温和一笑,“哀家老了,夜里睡得浅,永寿宫闹的这样厉害,还怕哀家听不见么?皇帝休要错怪了奴才们。”说罢把手伸给身旁的荣惠,“皇后可惊着了?”
荣惠忙托住太后的手,脸上兀自挂着泪痕,“谢皇额娘关心,儿臣一切安好!”
太后笑的云淡风轻,似乎眼前的这一切都不曾发生,此刻的永寿宫里还充满了呛人的焦味儿,跪倒在地上的静妃已面目不堪,可太后却只顾着关心皇上皇后,似乎这一切都渺小到不值一提。诺敏站在一旁仔细的看着太后的神情,心中不禁暗暗惊叹,这究竟是历经了怎样的风霜才能练出这般心性?
忽然,太后转过脸来,正对着众人,神色凛然,不怒自威,令人望之生畏。
只听得太后话锋一转,冷冷开口道:“皇帝打算如何处置静妃?”
福临的神色也是一紧,挺直了背脊,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道:“废为庶人,打入冷宫!皇额娘,朕如此,已是最大的仁慈了。”
太后似乎一丝也不意外,淡淡点头道:“皇帝仁厚!只是哀家以为,焚宫之举实乃大忌,不仅藐视皇家,并且有伤阴鸷,我大清开国以来当真闻所未闻,此等眼中无君无臣,无父无子,无上无下之人,岂可苟延残喘于人世?”
福临面上颇有些诧异的神色,他心中只当太后会为静妃求情,可如今却当真要静妃死。
荣惠哭着跪倒在地,抱住太后的腿,“皇额娘——儿臣求您!儿臣求您!静妃纵有千般不是,可到底也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是儿臣的姑姑,你皇额娘的嫡亲侄女啊!皇额娘——求您饶她一条命,若是···若是紫禁城容不下她,让她回科尔沁也好啊!皇额娘——”
太后眼中突然升起一团怒火,反手一掌把荣惠扇倒在地,厉声道:“哀家是大清的皇太后,你是大清的皇后,在紫禁城里,只有爱新觉罗,没有博尔济吉特,你岂可自降身份,为罪妇求情?既入了紫禁城,便是死也只能死在紫禁城,岂有再回去的道理?”
荣惠想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打蒙了,刚刚还和颜悦色的太后突然间像换了个人似的,荣惠硬是半响都没回过神,伏在地上呆呆的瞧着太后。
太后缓和了一些语气,冷冷道:“苏茉儿,皇后受了惊吓,命人送回坤宁宫好生休养!”
苏茉儿躬身答应了,忙使唤了几个太监抬了皇后匆匆回宫。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吓得肝胆俱裂,谁也不敢再为静妃多说一句话,都恭恭谨谨的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还是福临的话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宁静,“其实皇额娘不必动这样大的气,孟古青虽有罪,却也罪不至死。儿子盘问过了,永寿宫的人也不过就是受些轻伤,并不曾有人丧命,宫室虽然烧坏了,让内务府修葺一下,原也不是什么难事。”
太后眯了眯眼睛,转过身来,看向福临道:“这后宫终究是皇帝的后宫,自然还是皇帝的旨意最要紧,只是先帝在时,时常说道,后宫是家,后宫的人皆是家人,不愿家人之间多有争斗,更不愿薄待了家人,因而先帝的后宫从来都不曾设有冷宫,先帝也常叮嘱哀家,‘愿后宫之中永无冷宫’。而如今,先帝虽已故去,可哀家还活着,先帝的叮嘱,哀家又如何能忘?又岂能令先帝神灵不安?而博尔济吉特·孟古青确实罪不容恕,哀家又岂能徇私枉法?令皇帝为难?”
一番话字字铿锵,说的福临无言以对,眉头深锁,只得躬身道:“儿子不孝,辜负了皇阿玛与皇额娘的教诲!”
跪在地上的孟古青猛然抬起头,倔强道:“孟古青已生无可恋,请皇上、太后赐死!”
转而又流下泪来,看着太后凄楚道:“姑母,孟古青此生···此生最后一个愿望,待我死了,送我的灵柩回科尔沁···我好想念幼时的那片大草原,我···我好想还能在那草原上再骑一回马···我还是···还是科尔沁的公主···从未进过紫禁城···”孟古青本来就赏识极重,到了此刻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她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脸上却显现出难得的平和的笑意,终于晕了过去,直直的倒在地上。
太后的眼里蕴了一丝泪意,却硬生生忍住了,一言不发。
福临仰头叹息,一滴泪划过他的眼角,诺敏第一次看到福临落泪,她本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他是那样的冷酷无情,却原来他也有情,到了生死面前,他也会落泪。
福临疲惫道:“罢了!废了静妃的封号,另寻一处宫殿给她住吧,一切供应照旧吧!太医院好生医治!”
太医院众人忙答了‘嗻’,便抬了孟古青先到门房安置。
太后又恢复了往昔庄重的神色,温言道:“皇帝想让孟古青住到哪?”
福临怔了怔,开口道:“离朕远些吧,朕不想再见她了!吴良辅,宫里可还有空着的宫殿?”
吴良辅忙答道:“回皇上的话,这回新晋的小主们入了宫,如今东西十二宫都已住了小主了,静妃娘娘···”吴良辅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忙扇了自己一巴掌,续道:“博尔济吉特庶人也只能与哪位小主同住了!”
福临转脸瞧了一眼周遭的嫔妃们,淡淡道:“你们有愿与她同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