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敏拉着若儿急匆匆赶回董鄂府,一路上只顾急走,一语不发。
回到房里,若儿忙端过火盆放在诺敏脚下,又取了条帕子替她擦了擦脸,抚着她的背道:“小姐想是吓着了,幸好没伤着,小姐就着火盆好好暖暖,奴婢给小姐更衣。”
诺敏抬起脸,一双秒目盈盈瞧着她道:“若儿姐姐,那人······那人是蒋大人的三公子······”
若儿笑道:“是啊,说来也算是名门才俊······”若儿话一出口,立时察觉不妥,忙肃了神色道:“小姐今日也太大意了,岂能轻易告诉外人府第呢?若被老爷晓得了,可是要生气的。”说罢递了碗茶到她手上道:“小姐压压惊,今日只当没见过便是了,再不可提起了。”
诺敏答应着:“哦”,若儿察觉到小小的诺敏眼里竟流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心中只觉不妥,却也说不上来什么。
晚膳前,若儿又替诺敏换了身喜庆的旗装,又重新梳了小两把头,择了一朵胭脂玉雕成的海棠花给她戴上,再配了一对水滴状粉玉耳环,再细细敷了脂粉。
诺敏究竟还是孩童心性,也就浑忘了之前的事,拉着若儿的手边转着圈边娇笑道:“真好看!真好看!”
若儿笑着拉住她,摸摸她的小脸道:“小姐安静些,一会发髻又该跑松了,咱们该去后厅了!”
晚膳时一家子自然是喜气洋洋的过了除夕,因着巴度的升迁,今年的除夕夜也格外喜庆些,人人都盼望着来年平安吉祥!
这才刚刚过了正月初八,蒋尚昭便早已按耐不住了,忙遣了阿砚出去打听。此刻已是酉时,却还不见阿砚回来,蒋尚昭只急的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心道:“这杀千刀的阿砚,想是躲到哪里偷懒去了,都出去五个时辰了,还不见个人影,竟这样不中用!”
正念叨了,只见阿砚喘着粗气撞门而入,蒋尚昭旋即上来拎住他的耳朵怒道:“你小子是越发的长进了啊!”
阿砚一叠声的求饶道:“哎呦···好少爷,行行好,哎呦···我可没偷懒,可都打听着了!”
蒋尚昭眸中一亮,忙放了他道:“快说!”
阿砚冲到桌前,抱起茶壶便往嘴里灌,喝完摸了摸嘴道:“那小姐···便是···便是一等阿达哈哈番巴度大人府上的大小姐,年方十二,我听董鄂府里的小厮说诺敏小姐是巴度大人的长女,巴度大人疼的跟什么似的,竟比底下的几个弟妹更要宠溺些”
蒋尚昭微微一笑,眼睛里充满了温柔的神色,脑海中尽是那日诺敏的种种神态,出神道:“那是自然,诺敏那样美好!”
阿砚不解,推着他道:“少爷,你说什么?”
蒋尚昭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阿砚,你的差事办的很好,这里还有一件差事,不管花多少工夫,你都务必替我办妥了。”说着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只见这锦盒乃上好的檀木雕刻而成,外表看去平平无奇,细看之下,却是极为精美,盒身周围雕刻了上百种花卉,精雕细琢,栩栩如生,甚为精妙。
蒋尚昭看向阿砚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务必将这个盒子送到董鄂小姐手上!”
阿砚瞪大了眼,挠了挠头,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喃喃道:“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少爷!”
转眼,已是阳春三月,冬日的苦寒已渐渐退去,只是早晚还有些微微的寒意,日头却一日足似一日,花草树木也慢慢有了盎然的生意。
这日,诺敏正懒懒的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手里闲闲的拿着一本《诗经》,有一搭没一搭的瞧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诺敏浅浅的念着这几句,不知怎的,脑海里竟浮现出除夕那日偶遇的蒋公子的面容,只见他丰神俊朗,长身玉立,嘴角含着宠溺的笑意,那样子甚是好看。想的出神,手里的书竟不知不觉落到了地上。
若儿拾了书递到她手上,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想什么呢?这样出神,竟连书落到地上也不知觉,我刚从外头回来,倒恰巧撞见了你神游天外呢!”边说边掩着嘴笑出声来。
诺敏羞红了脸,把书随手往桌上一扔,讪讪道:“哪里想什么了,不过是发困了!你便惯会笑话人的!”说着便侧身往里一躺,只拿背脊对着她。
若儿伸手替她掖了掖锦被,笑道:“虽说是三月里了,到底还是有些寒意的,可不要大意了!”
诺敏只管躺着不理她。
若儿见她不说话,料是恼了,便忙赔笑哄她道:“自除夕那日回来,小姐便一直嚷嚷着再要买一盒玫瑰粉,偏掌柜说那东西难得的紧,统共也就那么一盒,倒让小姐全数盖在了蒋公子的脸上。也可怜了那蒋公子,本是多俊朗的少爷,却生生被那玫瑰粉撒了一脸,再俊朗的脸也瞧不见了,直跟那戏台上唱戏的一般!”若儿想起蒋尚昭那日窘迫的模样,不觉好笑,推了推诺敏又道:“可也巧了,夫人今儿个让我跟李嬷嬷一道去给你置办些入春的衣裳,正好路过绮云阁,恰巧遇着蒋公子的小厮阿砚,倒是他手里拿着一盒玫瑰粉,我觑着李嬷嬷不在身边,便想着从阿砚手里买过来,倒还没等我开口,阿砚却把那玫瑰粉送上了给我,说是他家少爷念着那日损了小姐一盒玫瑰粉,定是要还小姐的!”
诺敏转过身,拿锦被捂住了半个脸,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的望着若儿。
若儿不觉好笑,拉下她的被子道:“当心捂坏了!”
诺敏小心翼翼的道:“那···玫瑰粉······”
若儿笑着从怀里掏出那盒玫瑰粉放到她手上,笑道:“小姐这样惦记着,奴婢哪敢不拿回来呢?”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物,一并递到她手上道:“阿砚说这是蒋公子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交到小姐手上的宝贝!本来我倒是不想带回来的,只是那阿砚哭着求着非要我带给小姐,说要是带不到,回去可是要被少爷打死的。我见他说的可怜,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宝贝,这样要紧,只得带回来给小姐了!”
诺敏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望着手中的檀木盒子,扶着若儿的手坐了起来,狐疑道:“他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要送给我?”
若儿皱了眉道:“也不知那蒋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说也不过就是一面之缘,只看这盒子就十分贵重了,里头还不知是个什么?”
诺敏嘟了嘟嘴,转而笑道:“左右不会是坏东西便罢了,我们打开瞧瞧吧!”说着便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檀木盒子,只见一块上好的红色绸子包裹着一物,诺敏越发好奇,轻轻揭开红绸子,里头静静躺着一只青鸾钗。
二人不禁一齐发出一声赞叹,那钗子乃一块极其罕见的青玉雕刻而成,通体碧透,触手生温,钗头那青鸾更是异常精细,振翅欲飞,浑然天成,稀罕的是青鸾嘴角衔着三串垂珠,竟也毫无拼接的痕迹,细看之下竟与鸾身浑然一体,垂珠之间所串联的丝线也非常见的金银丝线,竟是从还未长成的翠竹身上剥下来的竹丝,几根竹丝揉搓成线,再加以药物炮制,防霉防虫,坚韧无比,又使得这青鸾钗不时透出翠竹的清香,越发显得意境高远,与众不同。更难得的是青鸾的眼睛竟是一粒黑玉镶嵌上去的,却见这一小点黑玉经日光一照显出剔透的色泽,越发显得那青鸾栩栩如生,直如要活过来一般。且不说旁的,只这手艺怕也是世所罕见的了,也不知雕坏了多少块青玉,方能得此一钗。
若儿只看直了眼睛,叹道:“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东西!”
诺敏一向只道是见过好东西的,如今竟也露了怯,抿了抿嘴道:“当真难得!其他的也还罢了,只这一小点黑玉怕是只有海外才有这般质地的黑玉,虽是一小点,也是极其难得的!”忍不住小心的捧出那钗子往头上比了比,却见那钗子底下还压着一枚小小的薛涛笺,诺敏把钗子递到若儿手里,伸手去拿那笺,只见那笺上印着鸾凤和鸣的暗纹,日光下泛着点点银色,更透着一股竹叶的清香,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熏染上去的。
若儿凑着头说道:“小姐,这写的是些什么?”
诺敏啐了一口,道:“不过是些混话,收起来吧!”
说着便把这两样一并放入盒子里递给若儿,又赶着若儿道:“好姐姐,你且到外头坐坐,我乏了,且躺躺!”
若儿无法,只得笑道:“我出去便是,小姐得了精神也出去逛逛,春日里可别一味的贪睡!”
诺敏忙答应着关了门赶了她出去,重又倚到那美人榻上,望着窗外出神,嘴里不禁默默念道:“但凭青鸾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