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候府,墨竹轩。
温怜馨提着笔半晌没有落字,她又看了一眼书案上的那封信,抿了抿唇。
自那日元宵灯会后,她与夜天煜的关系似乎更加亲近了些。每日她都会收到他的信,有时只是一片嫩叶,有时又是一首诗,或者一件首饰,一个新奇的玩意儿。
如今整个候府都知晓他日日送东西进来了,让那群妹妹拿这个笑话了她好几次,赤玉几个丫鬟也跟着打趣。
今日这封信里,他让她写封回信,可是温怜馨握着笔想了许久,却不知该写什么。
最终她将一张空白的花笺塞进信封,命赤玉去送信。
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抽芽的翠竹,温怜馨缓缓叹了口气。
因着快要出阁了,老夫人让她在府中安心待嫁,也不让再出门,所以她自元宵节后,就没再出府,便是公主府的帖子,也让老夫人给拒了。
同时一应出嫁的事宜都由萧夫人负责,嫁妆单子也早给她看过,倒也还算丰厚,可是真要算起来,却没有什么压箱底的好物件,也没有什么收益好的铺子田产。
温怜馨的五彩金莲里有,可拿不出来,随便一件都能轰动凉霄,又哪里好放进嫁妆里?
正胡思乱想,突然青黛禀报,老夫人遣了银杏来请她过去。
温怜馨歪头想了想,却也不知如今老夫人找她还能有什么事。
整理了一下妆容衣服,她出了屋,跟着银杏去了老夫人那。
才一进院子就听见老夫人的笑声。
抬脚进屋,见老夫人正和一个穿着十分体面的嬷嬷说话。
那嬷嬷听见温怜馨的脚步声,转过身来朝她微笑。
“咦,宋嬷嬷!您怎么会在这?”
宋嬷嬷回道:“太后娘娘遣了老奴来给温小姐添妆。”
温怜馨一脸惊讶,随后欣喜的笑道:“怎的还叫太后娘娘惦记馨儿,如此恩典,叫馨儿如何承受的起?”
“太后娘娘吩咐,说温小姐投她的缘,又时常进宫陪伴,她把您当半个孙女看,如今马上就要出嫁,她没法子见您出阁,添个妆,算是一份心意。”
说着,指使丫鬟将一个半人高的箱子打开,里面隔了四个格子,放满了书,字画,琴谱,和一格子首饰。
温怜馨赶忙对宋嬷嬷说道:“这么重的礼实在……”
宋嬷嬷感觉摆手打断她。
“温小姐也别为难老奴,这可是太后娘娘吩咐了的,您就收着吧。”
温怜馨只得点点头。
“那我改日进宫给太后她老人家磕头。”
宋嬷嬷笑着说道:“太后娘娘常常念叨您做的梅花酥呢。”
“那您等等,我马上做些,您带回宫里让太后娘娘尝尝。”
说罢温怜馨赶忙跟老夫人告退,回了墨竹轩,吩咐赤玉准备食材,然后迅速做了一些梅花酥,梅花酥里自然又掺了些丹药。
自太后的添妆送来后,陆陆续续又有齐王妃,长公主,平安伯夫人,甘夫人的添妆送了过来。
后来也许是萧夫人跟她的女儿通了气,齐王世子妃和忠勇候府也送来了一份添妆。
时间似水,转眼还有三日便大婚。
一大早太子就命人送来聘礼。
一百六十八担的箱子被装的满满当当,打头的是两柄白玉如意,半尺高,两尺长,世间罕见,紧跟着的是一尊血玉观音像,高有尺余,阳光下泛着鲜亮通透的耀眼光泽,引得围观百姓纷纷惊呼,暗暗乍舌。
浩浩荡荡的彩礼中,数个色彩鲜艳的红漆描金的礼盒里,各式珍贵头面在阳光下华光溢彩。
一堆堆绫罗绸缎尺头、金银器皿、龙凤喜饼、各色喜果、合欢被褥,江州特有的绡纱八十八匹,武州的织锦八十八匹,各色彩绣的云锦风缎一百零八匹,上等皮草数箱,三四两重的龙凤赤金镯十八对,嵌珠龙凤赤金簪十八对,还有鲍鱼、蚝豉、元贝、冬菇、虾米、鱿鱼、海参、鱼翅和鱼肚外加发菜等上品海味。
总之这吃喝穿戴应有尽有,无不让看热闹的人乍舌。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都说新娘子不过是个庶女,因赏梅宴得了皇上太后的眼,才被赐给了太子做侧妃。
可这侧妃的聘礼竟然只输太子妃一筹,瞧瞧这一百六十八抬沉甸甸的箱子,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这一路浩浩荡荡敲敲打打,绕了半个凉霄,终于陆陆续续的送进了候府。
墨竹轩根本摆不下,只得放在外间的花园里。
温怜馨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发愁,只得哭笑不得的命丫鬟婆子好好看守。
随后一个姓安的小公公,捧着个精致的紫檀雕花描金木盒递到温怜馨跟前。
“温主子,这是殿下给您的聘礼之一,特地命奴才给您送过来的。”
青黛上前接过木盒,随后在温怜馨眼前打开。
只见木盒中有一大摞银票,全是五百两的大面额,粗看少说也有十万两左右。银票下面是一摞房契和地契。
如此大手笔,当真的了不得,就是视钱财为身外物的温怜馨也略略动容。
不过片刻便淡然一笑,挥挥手示意青黛关了盒子。
“替我还给你们殿下,就说我用不上。”
安公公一听,忙后退好几步,也不抬头回道:“温主子,您就别为难奴才了,若您不肯收,还是您亲自还给殿下的好。”
温怜馨皱了皱眉,三日后就要大婚,怎么可能还有机会见太子,这分明是还不回去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反正她也不会用,到时候总会有机会还给的,所以也就没有再坚持。
天佑三十七年,三月初九,宜嫁娶。
一大早齐王妃请来的全福夫人,建安候府的大太太许氏就来到墨竹轩,瞧着还略带睡意,眼神迷蒙的温怜馨不禁有些好笑
“果真是个难得的美人,还是个心宽的。”
这时候温怜馨才有些清醒,想起今日要出嫁,有些羞涩的低下头。
活了一百多岁,这嫁人还真是头一回,她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青黛和蓝袖伺候她沐浴好,然后就被安置在镜子前打扮起来,许夫人是个手脚麻利的,给温怜馨绞面的时候,那动作是又快又稳,还没等温怜馨叫疼,就已经结束了。
许夫人随后开始给她梳头。
一边帮她梳着如墨的乌丝,一面说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听着这些话,温怜馨的心中有些雀跃,脑海中浮现她与夜天煜白发苍苍的样子,不禁“噗嗤”笑了起来,这下将头皮扯住,疼的她龇牙咧嘴,而她身后的许夫人则被逗得仰笑起来。
就在一切都就绪了后,赤玉端了一碗面过来,因着担心温怜馨饿肚子,所以还有好些糕点备着。
温怜馨在一屋子人的震惊中,将面吃干净。随后漱口上妆。
看着使劲往她脸上扑粉的嬷嬷,温怜馨赶忙阻止,吩咐沉墨上前。
了解她的沉墨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不一会儿妆画好,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素颜就已经绝美的温怜馨此刻更加倾城。
容姿妖而不魅丽而不俗,柔而不弱娇而不躁。
乌发如泼墨,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安静许久,众人看得还未回神,屋外涌来一大帮人,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听见几个妹妹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进了屋,见着温怜馨后,先是夸赞了好一会儿她今日的美好,又说了诸多的吉利话。
温怜馨只是含笑静坐,直到这般闹了许久,许夫人才将盖头给她盖上,顿时她的眼前红艳艳的一片,没来由的觉得恍惚似梦。
因着是侧妃,本来今日太子是不会出现,自有人会抬了轿子往太子府而去。
但不知怎的,并未有人来催妆。
突然屋外惊叫连连,温怜馨心下慌张,不知是不是出了岔子。
就在她几欲扯了盖头去看时,耳边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孤来迎接自己的侧妃,有何不可?”
随后便听到老侯爷的劝阻声,但到底言轻,太子似乎也不与理会,径直到了门口。
?温怜馨心跳如鼓,暗自欢喜,没曾想他竟然亲自来了,一股浓郁的甜蜜涌上心头。
?“新郎迎亲了……”外头传来喜娘高声的喊声。
?随后,她听到他的脚步渐渐靠近,她的心跳越发的欢快,脑中不禁浮现与他相识相知的种种画面,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新郎作捐了……”喜娘高声喊着。
她轻轻咬唇,竟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
“娘子,有礼了……”
??“……”
全场瞬间静了一下。
大家之前一直都在猜测太子会说什么,却不曾想竟然是这样的称呼。
不知那太子妃知道了会如何?
众人心中不免如此猜测。
?半晌反应过来的喜娘慌忙示意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将人领到了老夫人跟前,磕头行礼。
老夫人将温怜馨扶起,抹着眼泪说了几句,随后平安伯府过来的堂兄弟,将温怜馨背起,一路吹吹打打出了候府上了轿子。
一行人抬着一眼望不见头的嫁妆,在挤的密密麻麻的围观人潮中,沿着凉霄绕了大半圈,才来到太子府。太子射完轿,牵着红绸和温怜馨一起进了府。
太子妃阴沉着脸坐在上首,见二人上前,才起身让到一旁。
太子冷冷撇了她一眼,随后将红绸递给喜娘,让人牵着温怜馨进了后院。
一路慢慢行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在一栋阁楼前停下。
青黛忍不住惊呼出声,倒把温怜馨的好奇心勾了起来,闷头走了半天,她早就有些不耐烦,于是一把将盖头掀起,抬头往前看。
顿时她也愣住了。
在她眼前,竟然有一栋与染香阁一模一样的两层阁楼。
不过这栋的规模却比染香阁大了两倍不止,四周的梁柱更静致,雕花更细腻,阁楼四周的花草似乎都复制了一般,按照原来的染香阁分布。
喜娘不曾见过染香阁,所以也并未多惊讶,见温怜馨掀盖头,吓的忙伸手阻止。
温怜馨也只得再次被盖住,继续扶着青黛的手往前走。
进了喜房,送嫁的丫鬟婆子又是一惊,她们做喜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这喜房的奢华典雅,却是第一次见到。
屋里的柜子桌椅,都是崭新的紫檀木打制而成。特别是那张无与伦比的金丝乌木雕花描金拔步床,只怕梁贵妃的宫殿里也没有如此奢华的家什。
一架鸳鸯戏水的八扇屏风,雕工精细,上面的鸳鸯羽毛鲜亮,栩栩如生。
喜娘将温怜馨扶到床上坐好,众人才纷纷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