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抱着袖子背着个大葫芦,腰间还挎着个大酒壶的老乞丐在山道间慢悠悠走着,边走还边似乎一脸陶醉般看着山间春景,走在后面的一些少年觉得稀奇,指指点点,叽叽喳喳,言语间却没什么恶意,倒是有些往青山学府去的学生路过时还会丢两个小铜元到这老头脚下,老头也不说谢谢,怡然自得地捡起来,继续边赏景边往山上走。
一名桃李年华的锦衣女子在老乞丐面前停下,画一般的鹅蛋脸上带着些怜悯,左手托着右边的宽袖,右手伸到脑后,青葱玉指从发髻上抽出一支镂雕精美的玉钗,一片青瀑从肩头垂下,就待将这只钗子送予这破烂老者手中时,却被身边另一只手按住,却见一个俊逸弱冠男子对着诧异女子笑了笑:“须知在外行走,即便是寻常壮汉也懂财不露白,他可比不得你府上那般,即便是丢到菜市口也能让人一眼瞧出来是大府里出来的下人,若你看他可怜,像赏你家下人一般给了他这个钗子,说不好还得害了他的性命。”说罢伸手入怀,取出个金丝钱袋,取出几个小铜元递了过去。
老头本望着这支玉钗,心想拿了这玉钗等会下山便当作酒钱给了那痩个儿小子,这会儿看着这青年手中的几个寒酸小铜元,又看了看腰上的大酒壶,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这男子哼了一声,跨大步子,也不再看风景,就这么鼻孔朝天的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留下一对男女面面相觑。
小青山上天选楼内,几名老师听到小花的话,正各自诧异,黑袍中年男子唤来几个学生,送来一本名册,放在手中细细翻看,一对剑眉却皱了起来,正待说什么,白须老者一下站起了身,气急败坏道:“妈的,这个鸟乌龟王八蛋的怎么来了!”
楼外年轻学生听到怒骂,各个噤若寒蝉,一片交头接耳声一下消弭无踪。
美妇掩嘴轻笑,身旁黑衣男子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就连坐在白须老者身边那个穿着短袍,看起来精悍干练不苟言笑的光头老者,也咧开了嘴。站着的千小花却莫名其妙。
“哗!”天选楼木门被人从里面用力拉开,差点散了架,一身白衣的白胡子一脸愤然踏了出来,驱开楼前坐着的学生后,叉腰站在楼前,指着远处那个刚从半开院门进来的乞丐老头,破口大骂:“闻三七,你个乌龟王八蛋,今天春试!老子今天不打架!你快给我滚下山!”
乞丐老头翻了个白眼:“这里也就只有你能接我几招了,今天你要不跟我打,我就把你邱胡子的房子给拆个干净。”说罢站定,脏兮兮的袖子一摆,一宽一细两柄剑插到身前青砖中。千小花从门后望过去,看着白胡子老爷爷跳脚大骂,也觉得有趣的很,原来连上山的白胡子爷爷都跟山下的不一样。
另几名老师也走了出去,美妇将小花带了出来,让其站到了空地之外。三人一起走到白胡子邱山后面,向着那乞丐老头恭敬行了一礼:“见过师叔。”空地两旁学生皆张大嘴心中惊诧无比。
这个老师口中的师叔,年轻弟子的祖师叔也不答话,只是翻个白眼,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声:“师叔个屁。”接着嘶哑一笑,并指成剑,遥遥往白胡子点了一下。气成风,风化剑,瞬息已至眼前。
邱山吹胡子瞪眼,一身衣袍轻轻一鼓一落,周身空气缓缓一荡,无形剑气消散不见。
“老乞丐”闻三七换指成掌,虚空一引,脚前长剑飞出,漫山春风轻轻一荡,带起一点湿意,空中落下几丝银线,正是春雨巧落地,润物细无声,长剑裹挟春风细雨,无声飘至。邱山眉头轻皱,抬手画圆,春风细雨随气机一引,往手中笼去,伸手再往身前青砖一指,细剑无声插入,没至剑柄。
山腰上曾在这“老乞丐”面前驻足的那对男女刚双双跨入院门,一眼见到这般场景,两人不由目瞪口呆。
闻三七掌心外翻,反手拔出大剑,向天一撩,再顺手一劈,剑不离手,气吞如虹。漫天奔雷声起,落烟崖下薄雾尽去,崖腰奔瀑拍入崖底,剑声水声遥相呼应。
破烂师叔脚下青砖崩出一道裂纹,碎砖伴雷声滚滚前行,至邱山身前空地已满地青砖尽碎,白胡子目光微凝,左手凌空勾画,右手指天,“啪!”青山绿水白云下,骤现晴天霹雳,一道电光入手,缭绕成剑,往前一刺。四下学生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再看清时,只见到天选楼前青砖与好砖间清晰可辨的印记,成一道圆弧绕过小楼至数十步后才慢慢淡去。
行至山腰间的小胖子先是见到这无云春雨,再听到这滚滚闷雷声和炸响的晴天霹雳,嘿嘿一笑:“叶哥你真是未卜先知,还没上山就知道那个老头儿是去青山院里找麻烦的。”叶重学着老乞丐翻个白眼:“沈昊,你拍马屁能不能有点长进,这山道就只能走到我们青山院,这老头不去青山院从你手里抢两柄剑去游山玩水么?”胖子便又嘿嘿了一下,随着叶重一起又走得快了一些。
山院内的师叔闻三七三剑后无果,丢下大剑解下了背后大葫芦丢到身前青砖上,哗啦一声一地龟裂,邱山看得这未成剑已成意的架势大惊失色,急急喊道:“你个老王八蛋,接你三剑还不够么,你这是诚心要拆了老子的青山院!”
这个一点没有师叔样子的师叔认真想了想,倒也有些心疼这个用了不少时日的酒葫芦,本是想着两指一葫芦,碰到个小娃娃手中剑有些意思,借了他那点不成方圆的剑意,到底也试出些感觉,便把葫芦重又背起,对着邱山翻一下眼睛:“斩天呢?”说完却不等邱山回答,只是望向院中一角,“哗啦”一声碎瓦落地,一个矮屋顶上破了洞,一只剑匣破屋而出,看的邱山心疼不已。
邱山见他拿到斩天,略有些诧异:“你不是已经放下手中剑了么?”闻三七咬牙切齿:“拿来赊账!”
闻三七将地上两柄剑和一匣斩天收入袖中,转身下山,看见了山腰上的那对男女,走过女子身边时说了句:“女娃娃心善。”走过男子身边时瞪着眼爆了句粗:“小王八蛋!”远处的邱山等人不明所以,院门口男子一脸苦笑。
站在邱山后面的黑袍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到了邱山旁边,看了看满地碎砖,问:“师傅,师叔这是到了哪一步了?”
“唉。”邱山叹了口气:“大体已经入了门道,算来算去,刚好又是十六年,想他三十七才被你始祖收入门中,十五年练剑刻苦却无寸进,五十四岁一夜间得一身断金剑意,待过了一年师傅走后,他放下手中剑,十六年过又以天地万物万象入剑道,若说登天,我这辈子或许是无望了,以法入剑过于驳杂,你这师叔或许是如今最有希望以剑破入天道之人了。”突然又生气了起来,吹着胡子愤愤“算算这老货都七十一了,根本就不知道尊重一下我这师兄,隔了六年又跑来找老子打架,也幸好老夫当年远视,他下山时便同他说好若要试剑每回只准试三剑。若是这老王八蛋刚才先用他那葫芦砸过来,老子又得重新修院子!”顿了一下又道:“严鸿啊,你师叔这三剑,你看懂了多少?”
严鸿赧然,“只看懂了两分。”
“你师叔就是个怪才,你又是以法入道,两分也不错了。”邱山挥了挥手,严鸿便自行退回舍,领悟这两分剑意去了。
半山腰的沈昊和叶重已经能看到院门,这时闻三七从院内走出来,两个少年有些懊恼没有看到仙人打架。老头到了两个少年跟前一甩袖子,拿去的两柄剑便插到小胖子脚前泥地里,又将一个黑色剑盒递到叶重手中,叶重慌忙接下,却见乞丐老头恶狠狠地对他说:“酒钱赊着,若是你给我弄掉了,老子下次就拿你下酒!”小胖子将长剑放回剑匣,又从地里拔出自己的大剑,喜不自胜,叶重抱着老头给自己的冰冷剑匣,却心中无语,闻三七丢出这三把剑,也不再言语,晃着步子就往山下走去了。
叶重小胖一人抱着个剑匣,一人提着个大剑背着个剑盒,一起进了院门,一下望去,通向天选楼的直道上满地青砖乱七八糟,分立两旁的一群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脸上神色各不相同,见着两人走入院门,一院人全部望过来,这群学生弟子看到他们两人手中的剑匣和大剑,目光都变得诡异起来,叶重和小胖觉着这满院的诡异目光,浑身毛骨悚然。。
这时候一个惊喜的清脆声音从人群中响起来“叶重哥哥!胖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