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一直以为剑宫里的十三件神器都是剑。”无刀和尚捻着佛珠说道。
“应该大部分都是，只不过到了今天，只有六把出世。”风四娘下意识露出香肩，想让几无看自己一眼。
“准确来说，世人只知道三把剑，一把是雨帝的撒天剑，一把是竹老头子的竹笼剑，还有一把，便是飞羽将军的燎仙剑了。”吕小钱若有所思的摩玩着手里的铜钱，笑着对竹影归说道。
竹影归微微点头，缓缓补充道：“但像在座这般有见识的各界翘楚，想必还会知道另外三把神器，一把是无云山寻游子的两仪心双剑，一把是南天魔域黑天帝的大暗无边枪，最后一把，便是这，虹光彩霓天地合，宝刀出鞘天龙破。”
“不错，除却魔帝的枪，还有这把天龙破，其余的四柄确实都是剑。”吕小钱翘起二郎腿，“铁工计，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把刀么，现在刀就在眼前，你何不现身来取？”
竹影归笑了，现在就连聪明如他都想不出这吕小钱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吕小钱，我一直以为你没有认出当年的我，看来我大意了。”铁工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些空洞，让人捉摸不定。
“你以为变瘦就可以了？”吕小钱眯起双眼，语气变得乖戾，“有些人以为事事不顺心是因为自己胖，但当瘦下来以后才知道并非如此。大和尚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面由心生，而你永远成不了雄鹰，只不过是从一只肥鸡变成了让人炖汤都不愿意用的铁公鸡。”
“你就这么在意当年的那件事？”
“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不但很抠门，而且很记仇。”这两句话吕小钱说得很轻，但足以让每个人都能听见。
“所以你不是来帮我杀竹影归的，而是来杀我的？”铁工计的声音再次响起。
吕小钱没有说话，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等等，这里不嫌太小？”莫游尘突然开口，让众人感到有些突兀，但转念一想，这本来就是他与几无之间的决斗，所以也没有人在说什么，只是纷纷看向竹影归，看向竹影归那把绿如翡翠的剑。
“我看此时虽然雪漫天际，但却是强弩之末，我就允许你们在雪停之前解决这场私人恩怨。”
竹影归说着一抬手，将竹笼剑握在手中，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巨大的竹影就像是在地底蛰伏了十年之后，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紧接着，竟真有碗口粗细的修竹破开地面伸向空中，一棵接一棵，彼此紧挨着，鳞次栉比，遮天蔽日，只给穹顶留了一个天井，洒下点点星光和月华。
酒馆的禁制已被销去，取而代之的是威力更为强大范围更加广阔的牢笼阵法，众人望着竹节和竹叶上若隐若现的符文篆刻，都暗自倒抽了口冷气，如果不是这天空无垠，还有什么不能禁锢其中？
莫游尘闻着空气中弥散的淡淡竹香，心神稍安定了些，他将三尺白绫裹在拳头上，抱拳对着几无行了个礼。
几无还礼。
二人静立在场中，互相凝注着对方的眼睛。
竹影归赞赏的点点头，手一挥，几把竹椅出现在众人身后，视线所及，示意众人坐下观战。
虽为囚犯，如何能没了尊严？
众人还礼，依次坐下。
如果不是在生死之间，不了解内幕的人会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比斗，然而，又有谁会想到，场边坐着的就是大陆第一神捕和黑暗世界的头脑呢？
莫游尘站在原地，用裹着白绫的拳手指着几无，眼中毫无生机，看着几无就像是看着死人。
几无左手扶着刀鞘，右手握着刀柄，随时准备出刀，就在这时，他笑了，笑得很诡异，甚至说有些怪诞。
“听说你的剑法很好？”
“一般。”
“那你为何不用剑，而是用缠了白布的拳头？莫非是看不起我？”
“我不会瞧不起任何人。”
莫游尘将拳头放了下来，突然有些生气，不是因为几无话太多，而是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他低着头，任由雪花飘落在蓝色的头发上，凝视着地面杂沓的脚印，从反射着星光的水洼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泥泞岁月里瘦小的少年。
他，日日夜夜，月月年年，挥舞着沙袋，不管冬雪枯荣，不见夏花灿烂，看着秋落的黄叶，迎着春日的朝阳，只为能在四岁之前，拿起一把短的像是匕首的小剑。
他，终年站在瀑布之下，日对滚烫的流水，月炼寒冷的星光，逆着大风，顺着大浪，让恐怖的力量拍击自己的胸膛，只为承受住不知为何针对自己就会变得狂暴的剑芒。
他一度觉得自己是为了剑而生，剑是为了他而嘤鸣，只要剑在手，何尝不能败尽天下英雄！
但，并非如此。
他时至今日，都没有一把剑，一把能拿在手上的剑！
所以他只能握紧拳头，击向天空！
几无看着平静的莫游尘心里莫名悲愤，但他并没有让刀出鞘，只是脸上的疤痕像蜈蚣一样扭动起来，因为他的哥哥几多愁告诉过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就不要让手中的刀出鞘，一旦出鞘，就不能回头，败了，便是刀的耻辱。
更何况，这把不是别的刀，而是天龙破。
他之所以悲愤，是因为知道自己打不过莫游尘，悲，是因为偶像破碎的沮丧，愤，是因为少年未成的心焦，所以此刻手中握着刀显得有些沉重。
但。
宝刀藏锋，万事蹉跎！
刀不出鞘，何来一破？
所以在刀鞘与莫游尘的拳头碰撞的一瞬间，他手腕疾转，拔出了那柄伴随着龙吟的宝刀！
莫游尘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对方在没有必胜把握的情况下竟然拔了刀，而且不但拔了，还削断了他的一根拇指！
那节断指拖着血迹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带着些许冰晶，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刺啦”一声，大片鲜血染红了三尺白绫，在白色的三里寒上绽放出朵朵血花，似傲雪的冬梅，血腥扑鼻而至。
血溅三尺白绫，龙破数九寒冬。
因为几无的修为有限，所以那条龙的虚影并不大，而只有食指粗细，看起来更像是条小蛇。
但尽管看起来像条蛇，终究是条小龙，它就这样携卷着恐怖的能量冲向了莫游尘的胸口。
莫游尘忍着剧痛，张开其余的四指，那一刻霜寒突降，只见三里寒突然像是有了生命，变成一条巨大的冰蛇撄向小龙。
龙蛇影外，风雪声中，无数鲜血溅射开来，洒在几无的身上，落到莫游尘的脸上。
仿佛能听见血液在皮肤上流淌的声音。
红色变成黑色。
白绫有血，刀上有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