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冷了,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做手里头的活。老婆婆听见锅里“兹兹”的油声也不骂了。往窗边一坐,脸朝着窗外,眼睛望着门边,就好像能看见那扇木门和木门口随时可能出现的大儿子。
……
大年初二。天工作美,万里无云。
陈素云拿了几尺布头和一篮子鸡蛋回了娘家。本想带着几个闺女一起回去的,可老婆婆和葛文志要人照顾,葛冬冬就留下来了。夏荷嫌陈家太远,走的脚疼,也不乐意去,就也留下了。
秋叶秋花俩丫头高兴的很。她们光记着外婆家的小点心了。
陈家比现如今的葛家还要远远不如,家里没有田产,租着地主家的地过活,每年能收到家的粮食不够吃上半年的。
每年都是收了细粮去粮店卖了,再买些粗粮,嫁出去的姑娘再接济着点,日子好歹是能混下去了。
“素云哪,回娘家了啊。”
“哟,这是你大闺女啊,真是标致。”
“小闺女长的真机灵。”
……
一路上遇着以前的熟人就聊几句,一个时辰不到的路多走了一刻钟。
家里的门大开着,陈素云的大姐已经到了。
大姐陈桂香,嫁给了县衙里做仵作的。那仵作出的聘礼多,家底也丰厚,不然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他。
“姐,姐夫。”陈素云转头吩咐三个闺女,“快叫人哪。”
“姨,姨夫。”
陈桂香把秋叶秋花抱进怀里:“真乖。”
常仵作略略点了点头,神情冷淡的走一边去了。
“甭管他,和死人处久了,也是副死人面孔!”
陈素云听出了陈桂香语气里的恼怒:“咋的了,吵架了?”
“活人和死人怎么吵?你别管那么多。走,进去吧,娘可等你们好久了。”陈桂香不愿多说,就拉着陈素云进了里屋。
老太太往屋里一坐,两个媳妇一旁伺候着。陈老头辛苦了一辈子,去年岁死在了田埂上,一口薄棺材葬了。
老太太怨哪,陈老头才五十就去阴间享福去了,留着她在这人间受苦受难。
“素云哪,回了?”老太太道。
“娘,回了。”陈素云放下手里拿着的东西,“带了些布和鸡蛋。”
“就你一个?”老太太看都没看陈素云带的东西,倒是两个媳妇眼睛不住的往鸡蛋上瞧。
“没。春花还秋叶秋花都来了。”
“好好好,把她们都带我这儿来。”老太太吩咐道。
陈家老太太和葛家老婆婆不一样,葛老婆婆擅胡搅蛮缠,家里人让着她却不惧她。陈老太太最是威严,当家做主惯了的,就算是陈老头在的时候都不敢说她分毫。
大媳妇忙出声道:“我去喊吧,小姑才回来,娘就和她多聊会。”
小媳妇恨自己出声慢了,眼刀子甩了大媳妇好几个。拍再多马屁有什么用,哼。
“你那家婆对你还好吧?”老太太知道葛老婆婆什么德行,那是看在葛云志人好才让素云进了葛家的门。哪成想遇着了祸事,唉,自家大儿子一同去的,人是活着回来了,就是瘸了条腿。
“好着呢,您就别担心了。”陈素云笑着道。
“娘,您咋个不问问我过的好不?”陈桂香抱住老太太的手臂晃着。
“就你这炮仗性子能吃亏?要不是素云被你从小欺负到大,我也不会担心她。”
陈桂香翻了个白眼:“得,都是我的错呗。”
娘仨聊的很是开心,小媳妇也见缝插针的聊了几句。
“外婆。”秋叶秋花先后跑进来喊道。
“诶,诶。”老太太吩咐小媳妇把点心拿出来给两个小姑娘吃。
小媳妇嘴里应了,心里不大乐意。这点心可贵了,也就过年的时候能买上几块。买了吧,她还吃不得,这是专门招待那两个姑子的。
“谢谢外婆。”小姑娘们笑的可甜了。
春花也在一旁笑着。一年来不了几次外婆家,春花没把外婆家的人当作亲近的,所以就拘束了许多。
“春花十五了吧。”小媳妇突然出声问道,“有没有说人家?”
陈素云还没回话,老太太就冷了声:“你管的到多!”
“我也就是关心关心。”小媳妇讪讪的说道,又深觉在两个姑子面前失了面子,就想躲出去,“我去看看二丫有没有煮好饭呢,你们聊吧。”
小媳妇一走。老太太就骂了:“懒鬼!让二丫做一大家子的饭,自己偷懒,能有做娘的这样?”
老太太骂归骂,却由着小媳妇去了。他们这样的人家,穷的叮当响,二丫又不算漂亮,要不勤快点,嫁不出去啊。
“诶,娘,我回来后咋没见大哥和二弟呢?”陈桂香问道。
“赌去了。”老太太说道。
“什么?”陈桂香叫了起来,“这地主都能赌的倾家荡产,咱家这样的还能去赌?”
老太太笑了:“他们要是有钱赌就好了,也就是和村头一群闲汉,赌赢了就让输的来自己帮工,玩个乐呵。”
“唉,也不怪他们。周家不要佃户了,这一年都不知道怎么办,只好闲着。”老太太叹了口气。
话题突然就沉重了起来,亏的小媳妇来喊众人吃饭,才解了这尴尬。
陈桂香搀扶着老太太走在最后,偷摸的塞给了老太太一个荷包,里头是一些碎银子和三吊钱。
要是不多,老太太就收下了,毕竟家里是真穷困。可这么多,怕有个五两的了!都能买两亩地了。
“你给我这么多做什么?!”老太太道。
“给您,您就拿着呗。”陈桂香小声道,“有个事儿,我想请您帮个忙。”
“您知道,我家里…的事。我和常乐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小妹家有那么多个闺女,我想要个来,你帮我说项说项。”
“小妹一人也照顾不来她们,送我这儿也能减减她的负担。我也会常让孩子回去的……”陈桂香说了一大堆。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不直接和你小妹说。”
“小妹把她的闺女看的比命中,我不是怕我要是一说,直接就和小妹断了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