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莲池时，师父如同我走时一般在给冰莲擦灰，冰莲花开，片片花瓣透明，在师父手下微微轻颤，越发纯洁无邪，如梦似幻，好看极了。
但我眼里却只有师父。
我走时师父好不容易才显得有些白嫩的手指又变的纤细起来，圆滚滚的脸蛋也没了肉感，一身道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委和感更是强烈。
“师父！”我低声唤了声。
师父给冰莲擦灰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向我，那双平日里带着笑意，清晨如同琥珀的瞳孔仿佛落了灰，变成了一块混沌的玻璃珠子，不复以往般清澈，我的心瞬间便疼了。
“是萦怀回来了！”师父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暖，嘴角咧出一个浅浅弧度，眼中带着笑，说：“怎么这么早？”
“我想师父了。”我像以往一般撒娇，但眼眶却有些发热，湿润了些。
师父走出莲池，抬起手在我头顶轻轻摩挲，透过头皮，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师父手指的指节还有那干枯的皮肤。
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能让师父在短短的一个月憔悴虚弱枯萎到如此地步。
我印象中的师父脸颊白白嫩嫩如同大白皮厚馅包子一样，亮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夜空里的星星，双手厚重，仿佛蒲扇一般但每个指节却白白嫩嫩，好像是秋日里的莲藕，看起来清脆爽口，整个人更是圆鼓鼓的，像是芝麻馅的团子，让人垂涎不已想要啊呜一口吞吃下肚。
但如今，这个枯萎憔悴，如同雨打后的莲花一般整个散发出枯朽模样的人是我师父？
前后对比太过强烈，我难免有些心酸。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师父轻声道：“如今距门派比试也没有多久，等门派比试过了，我送你跟长垣去了清源山，为师也就能放下心来。”
“我不去清源山，我要陪着师父。”我道，语气带着娇纵与任性。
师父闻言轻笑一声，摇头道：“清源山灵气充沛，外有结界，你与长垣是长留的希望，只有你们呆在那里为师才能安心，我已经同紫星师弟、紫阳掌教说过，他们也已经同意。”
“师伯也同意了？”
“嗯！”师父抬手想抚摸我头顶，但却在抬起手的片刻停了下来，嘴角噙着笑，叹道：“为师此生最大幸事便是遇到你师祖长留仙人，收了你与子墨两个徒弟，只可惜……”
说到此处，师父眼神一暗。
君子墨天赋惊人，师父教他的法决一遍就会，三遍过后便能灵活运用，不像我，即便是练习十遍百遍之后还只是只是形似而已。
但君子墨最让师父欣喜的不是他在法术上的天赋，而是他在剑术上的天赋，世人只知紫月仙君炼的一手好丹药，却不知紫月仙君在占卜与剑术上的才能也是极好的。
紫阳师伯曾说过，师父一身剑术尽得师祖真传，即便是他也远不能及，只是师父炼制丹药极好的名声传出去了而已，否则世人便会说紫月仙君一手好剑法了。
而君子墨在剑术天赋更胜师傅一筹，师父教过的剑法只一遍他便能得起三昧，否则我也不会那般欢喜君子墨舞剑，那场景是真的极美。
若不是君子墨被人察觉是魔修，只怕师父便会将衣钵传给君子墨。
如今师父膝下只剩我一人，而我在剑术上成就更是稀松平常，师父虽然怕我难受面上不显，但习惯师父言谈举止的我如何看不出师父的心思。
似乎是想到自己此语的不合适，师父缓缓一笑，继续道：“你师祖长留仙人容貌清丽，一手剑法更是举世无双，当日飞升之后曾许诺千年后便会回长留看我，此事就连你紫阳师伯也不知，可我等了一个又一个的一千年，你师祖都没有回来，我便知，你师祖遇到不测，生老病死，连你师祖这般人物也难以逃脱，我便消了继续等你师祖的心思，同你紫阳师伯说了声，到处游历，然后便有了你。”
说到这里，师父一挥手，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碎花绸缎襁褓，递给我，道：“这是当日发现你时你穿在身上的襁褓，虽说现在已过去两百年，即便是你父母也已化作云烟，但为师有预感，你迟早会用上。”
我接过襁褓，将它收回储物袋。
师父欣慰一笑，看着我，满目慈祥：“这株冰莲是你师祖飞升时为师养的，到如今也近三千年了，如今便将他给了你，你且好好收着。”师父说完，手指轻轻晃动，点点紫色光芒顺着指尖溢了出来，冰莲轻轻晃动，莲叶相互拍打发出欢快的调子，莲池慢慢幻化，逐渐变小成一个微型莲池，躺在师父掌心。
“师父！”我惊讶道：“这不可。”
这冰莲被师父悉心滋养照看数千年，早有灵性，即便是与血莲相比也不遑多让，如今师父竟将它给了我，这让我如何不吃惊。
但师父却只是一脸慈爱的看向手中莲池，道：“这莲池本是你师祖送我的法器，底部乃千年玄冰所制，我用它养冰莲，也算是相辅相成，且当初你被子墨所伤，魂魄曾附身与冰莲之中，如今将冰莲送与你，也算是全了冰莲的心思。”
“冰莲的心思？”我不解看向师父。
师父咧嘴呵呵一笑，眼尾浮出三道深刻笑纹，缓缓道：“此事连你师伯也不知，还是我前些时日为你占卜时才发现，你身上有三魂八魄，我再占卜后才得知，当初将你魂魄置与冰莲之中是因为冰莲颇具灵性，谁知它竟会附了一魄在你身上，你离开的这几日它总是蜷缩着叶子，萎靡不振，我说了将她给你他便欢呼雀跃，可真是，呵呵……”
师父缓缓摇头，看向冰莲的眼神慈爱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
我从师父手中小心接过莲池，低头看向冰莲那处，冰莲枝叶舒展，似乎觉察到我眼神，冰莲花苞缓缓绽开，如同初生稚儿般纯洁。
“谢师父！”
若没有知道冰莲与我的关系之前，我定不会接受，但知道我身体内多出的那一魄是冰莲的，我便毫不犹豫就接受了它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