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所见所闻的惨象已让顾尘大为震惊，他原本以为找到六一七营地时无论这里的人多门悲惨他都应该会有心理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会看到眼前这一幕。
倒塌的房屋，零星的火焰，浓烟之中，尸横遍野，人人死状骇然狰狞，不少怒睁双眼，死不瞑目。
没有……一个人活着。
顾尘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人间惨状，闻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和烧焦味，身躯微微颤抖，脑海一片空白。
一阵沙沙声，皮靴踩碎松软土地以及烧焦木炭的声音。
顾尘转身看去，魏俊野背着双手，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他行走的姿态仿佛永远都那般挺直刚毅，永远透着杀伐果决的气息。
魏俊野似乎并不意外顾尘会来到这里，顾尘也无暇去想魏俊野为何会出现。
魏俊野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药品，淡淡说道：“你来晚了，这些药没用了。”
“这些人……”顾尘声音有些发颤：“都是你杀的？”
“不是我，是整个军方。”
“为什么？”顾尘直视着他，沉声道：“他们并不知道那些少年进入了第一区，这点我在接受调查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
“调查只是走个过程，实际上，你的证词我根本没有看。”魏俊野摸出一根烟，悠闲地吸了一口，说道：“重要的是，他们之中，有人逾越了规矩。”
“规矩？”
“帝国的规矩，魏家的规矩，既然有勇气去逾越，那么就要付出代价。”魏俊野不紧不慢地道：“游戏规则由我们制定，他们也知道规则，所以才会带面具并且毁容，妄想逃过应有的惩罚。”
“但这也表示着他们再一次越线了，因为他们的妄想，他们所要付出的代价……不仅是这一处营地而已。”
“难道你们……！”顾尘震惊地看着魏俊野。
“嗯，周围的营地也没有人遭到了军方的清洗。”魏俊野长长吐出烟雾，薄唇扬起一道残忍笑意，道：“只要有嫌疑的营地，不需要查证，全都杀光。”
顾尘身体晃了晃，怒视着魏俊野，怒声说道：“你们简直……人性泯灭！太过分了！”
“你很愤怒？”魏俊野哑然失笑：“如果不泯灭人性，那么人人都敢逾越规矩。在帝国和魏家的规矩面前，就是你们这些第一区的人命都是卑贱的，何况第三区？”
顾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那么所谓的规矩是为了谁？”
魏俊野屈指弹出烟蒂，认真说道：“为了七大家，帝国是七大家建立的，没有七大家就没有你们。”
“这是我听过最无耻的话。”顾尘微讽说道：“你们七大家的人都喜欢这么高高在上的摆出傲慢姿态吗？”
魏俊野皱起了眉：“我们？你见过几个七大家？如果你说的是高家的话，那么它已经不是七大家了，没资格与我们列在一起。至于高高在上……指责是回击傲慢的最可笑方式，如果厌恶我们高高在上，那么你就做到比我们更高高在上，这才是最好的回击。”
“不过，我想你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魏俊野慢条斯理地说道：“一年之前，你在我面前表现十分得体，那时我还和魏元芳说，你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如果你今后能证明你确实有能力，那么魏家会让你光荣地为魏家服务。”
他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所以我很好奇你这一年究竟在冬湖院学到了什么？不论你学到什么，都让我很失望。你开始拥有勇气，质问我的勇气，质问魏家的勇气。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忘了很重要的一点，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我记得我一年前警告过你，不要再踏入警戒线之外，下不为例。第三区和警戒线之外一样属于禁地，你违逆了我，但我很欣赏你，勇气是把双刃剑，而你用在错误的地方。魏家欣赏有勇敢的人，但不需要有勇气违抗魏家的人。”
“现在答应毕业之后为魏家服务，那么这次你的擅闯我依然当做没看见。”
顾尘再一次沉默，片刻他望着魏俊野说：“如果……我拒绝呢？”
魏俊野眯起了眼，眼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顾家护卫顿时如临大敌，纷纷上前将顾尘护在身后。
“让开！”魏俊野猛然暴喝：“你们想要顾家和你们妻儿全都在这世界消失吗！”
顾家护卫顿时露出了为难之色，他们是顾家的护卫保护顾尘是指责所在，但面前的人是权势赫赫的魏俊野，在中城府一手遮天，他说的话绝不是恐吓而是真的能够做到。
“你们让开吧。”顾尘的话让顾家护卫如释重负，其中一个护卫低声地顾尘劝道：“三少爷，不要惹怒魏团长，你……还关系着顾家。”
顾尘微微颔首，看着魏俊野问道：“如果我拒绝，是不是你就要在这里杀我？”
“当然，没有经过帝国批准擅闯第三区是很严重的罪名。”
“但帝国法典里，这项罪名罪不至死。”
“法典有规定，如遇顽抗，可当场击杀。我杀了你，没人会追究你究竟有没有顽抗。”
顾尘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但你不能杀我，否则恐怕你会很麻烦。”
魏俊野皱了皱眉，讥讽说道：“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的师父是李逸唐！”
“李逸唐是谁？我没听过这个人。”
“你不知道不代表魏总参谋不知道。”
魏俊野目光微凛，凌厉盯着顾尘，诧异说道：“二爷？”
“不信你可以去问魏总参谋。”
魏俊野突然想起了去年顾尘遇袭的那件事，原本他与魏元芳判断那是天国武装干的，上报魏家之后，家族十分重视，魏重雪亲临现场。
然而令魏俊野想不到的是，就在半个月后，魏重雪忽然下令撤销此案件，并确认此事与天国武装无关，不仅如此，魏重雪还严令任何人提起此事，所有档案不得记录与此事相关记录。
当时参与调查此事的人员名单是魏俊野拟定的，然而很蹊跷的是，短短一年时间，魏俊野发现那些人员要么离奇失踪要么被判定犯罪，以不同方式消失人间。
魏俊野从此对此事避讳不提，权当并不知道此事。
他望着顾尘，审视的目光下顾尘镇定自若，并不像说谎，于是沉默片刻后道：“最好你说的没有欺骗我。”
顾尘亦长松了一口气，如实说道：“我不敢。”
魏俊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事我会亲自求证，暂时留你性命，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在滞留在这里，坐我的车回去。”
顾尘吃了一惊，魏俊野讥讽笑道：“怎么不敢？”
“那多谢魏团长了。”
被魏俊野这么一激将，顾尘傲气横生，微笑说道。
但坐上了魏俊野的车，顾尘才感觉到压力。他从前从来没敢想过有一天权势赫赫的魏俊野竟会为他开车，更没想到自己居然敢顶撞魏俊野。
只是因为愤怒吗？顾尘皱眉思索着，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在李门的这一年，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影响，李门的人不知天高地厚，而他也渐渐毫无畏惧。
魏俊野开着车，摸出烟盒自己拿了一根，又递过去顾尘，看了顾尘一眼。
顾尘摆摆手：“不会。”
“男人不抽烟，何必在人间？”魏俊野笑道：“你也到该学抽烟的年纪了。”
顾尘沉默不语。
“不用这么拘谨。”魏俊野吸了口烟，往窗外弹了弹烟灰：“公是公，私是私，私底下可以随便聊。”
这画风转变的……有点不太习惯啊。
顾尘默默地想，他又想了想，问道：“那个掉入水中的少年，找到尸体了吗？”
“没有。”魏俊野说道：“实际上军方并没有安排搜寻。”
顾尘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也就是说他还有可能活着？”
“你觉得那种情况下他还能活着？”魏俊野失笑，然后坦然说道：“重要的不是他死了没有，而是在人们眼里他已经死了，而第三区的人知道我们的报复有多么可怕。就算他还说着，我也不会浪费精力再去追杀他，前提是……他不要在出现在我们的情报中。”
“如果他出现了呢？”
“如果他足够聪明，就应该隐姓埋名销声匿迹，否则那是害了收留他的人。”
“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收留他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仅仅是出于一份善良？”
“和六一七营一样，那不是军方所要考虑的事。”魏俊野正色说道：“顾尘，你太年轻。很多事在你看来或许是错误的，在我们的立场却是必须要做的。”
“哪怕是它是罪恶的？”
“这个世界……没有罪恶，只有贵贱。贵人罪恶，光明正大，贱人良善，就是罪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