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啊?为什么?!”朝露仰天长啸,恨不得一脚踢碎那个煮茶用的破炉子。
明明朝露才是沐姝名正言顺的徒弟,结果沐姝极少教他东西,大部分时间都只是让他去煮茶。而半秋不过是刚刚化成人形,沐姝竟然天天带在身边指导她修炼。这到底谁更像是徒弟啊?朝露私下也有跟桃夭抱怨过,说她把自己的师傅抢走了。但半秋说那是朝露想多了,沐姝这么做只是因为她要做一件事,而这件事需要半秋参与,因此半秋的灵力自然也是越强越好。只是关于这件事是什么,沐姝和半秋都一致地对朝露保密。于是朝露更觉得的自己像个外人。
“破狼崽,干什么吼那么大声,很吓人的。”半秋蹦蹦跳跳地跑来,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兴奋。“仙子姐姐要你把那一百三十八个人带去刃风崖。仙子姐姐看起来很高兴呢。你动作要快点哦。”
朝露不干了,好不容易沐姝想起来他了,却是让他做苦力的。“那一百三十八个人都是土匪,根本不会听我的。这也太难了吧。看在之前我陪你聊天听你倒苦水的份儿上你要帮我。”
看到朝露愁眉苦脸的模样,半秋被逗笑了。她耸耸肩道:“我也想帮你啊,可是仙子姐姐有吩咐我去做其他事呢。”
朝露认命般地往后院走。想要把这一百三十八个土匪弄去刃风崖,还要他们老老实实的,好像只有一个办法……于是朝露变把所有人都打晕,确定他们都会睡上五六个时辰之后,朝露调动起所有的法力,让这一百多个人可以悬浮在空中。然后就缓慢地往刃风崖飘去。饶是朝露很努力,还是改变不了他是最后一个到的人的事实。因为这,半秋笑了好久。还好沐姝并没有责备朝露,只是吩咐他回寺继续煮茶。半秋,蓝发男子,都在。可沐姝却偏偏要朝露回去。
果然我只是外人。沐姝一开始也说过她不想收徒,大概收下他不过是为了让扶桑天尊安心罢了。这样想着,朝露觉得胸口有些闷闷地,即使刃风崖的风是参山上最猛烈,最清新的,现在也只会让朝露觉得更不舒服。
朝露离开后,沐姝便立即在刃风崖布下结界。
“结界的事交给我,你等下是要耗费许多修为的。要保持最好的状态。”蓝发男子说着在沐姝的结界之内又布下十二道连环结界。莫说是误闯,就是元奎上神和铭戈上神临时反悔结合三十万天兵之力也不一定能打开所有结界。
蓝发男子布置结界的同时,沐姝咬破自己的十指,用鲜血在地上画下一个巨大而繁复的符咒。半秋不等沐姝吩咐就自觉地站到符咒的正中央。
做好了所有准备,沐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对半秋点点头:可以开始了。
半秋说了一句“是”,双手结成一个复杂的结,一道金色的光辉渐渐笼罩了她。然后半秋便悬浮在空中了。与此同时金色的光辉也是越发浓郁。
沐姝从贴身的小荷包里掏出一颗菩提种子,小心翼翼地将其放置在笼罩着半秋的金色的光辉最甚的地方。然后便抽出一个倒在地上的土匪的精魄,先是用最精纯的修为将其净化,再就是像蚕茧一样,抽出极细极细的一丝缓缓注入其中。
都说万事开头难,这一个精魄就耗费了将近三个时辰才全部注入种子中。沐姝额头沁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但沐姝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一个结束,紧接着便有另一个精魄自动脱离宿体。一百三十八个精魄,光是净化就极其耗费修为,更何况还要细细地抽成连续的细丝。饶是沐姝也觉得自己不一定能撑到仪式结束。
沐姝等人在刃风崖一呆就是八个多时辰,期间也不见半秋或是蓝发男子有回寺。朝露收拾好自己的感伤,想着去刃风崖看看有没有是自己可以帮上忙的。即使不被重视,沐姝也还是他的师傅,他在六界唯一有联系的人。
而当朝露看到眼前的师父的种种一切行为是,朝露就恨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如果不曾来过,他或许就不会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信念崩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从前朝露没有想过,也从来都不敢想。朝露只觉得周围的一切他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他的眼前只有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生取活人精魄却面不改色的被他喊做师傅的人。
沐姝竟然在借活人的精魄和半秋聚集的天地灵气为扶桑天尊重塑一个宿体。原来,当初救下这些人,不过是为了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而亲手杀死他们!这是什么神?又是什么仙?一百多条鲜活的生命在他们的眼中到底算作什么?朝露并不愤怒,而是感到彻骨的寒意与绝望。这就是他一直梦想成为的那类人吗?是他太过天真,还是这个现实太过血腥。血腥到朝露以为自己其实是身处在地狱。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救下的人被一个一个取走性命,朝露做不到。即使是知道自己同他们相比不过是跳梁小丑,也要拼尽全力维护自己心底那一点坚持。朝露凝起全部法力,化为一道利刃,狠狠劈在结界上。结界毫无损伤,
但是结界中的沐姝身子一晃便吐出一口鲜血。沐姝转过头,看到眼里满是决绝的朝露,心像是被锥子狠狠的刺了一下。朝露……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决定收他为徒的那一天,沐姝就占卜过:朝露与她的师徒缘分过于薄弱,难以长久。今日便会是决断的那一天吗?很想跟他好好道别。但她不能停下,若是停下来,她的师傅就真的没有复生的机会了。
又是狠狠地一劈,沐姝终于受不住,再次吐出一口血后,单膝跪在地上。但即使这样,沐姝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蓝发男子皱着眉,身形一闪,竟是直接穿过结界到达朝露面前。“沐姝怎么会有你这么不懂事的徒弟?”
朝露的嘴角亦有血流下。沐姝的结界很霸道,他不顾一切地斩下,却也是狠狠地伤了自己的根基。朝露冷笑。“师傅?今天以后她就不再是我的师傅!我从没有过手刃无辜的师傅!”
蓝发男子叹了口气,道:“沐姝也是不得已。颐修仙逝时,沐姝拼命留下了扶桑天尊的半魄。之后便一直在找可以复活扶桑天尊的方法。就在前不久,沐姝终于找到了——用活人的精魄和天地之灵引来的天地灵气造一副宿体,再将三魂七魄注入其中。然而取活人精魄本来就是罪大恶极,合适的天地之灵更是可遇不可求。或者是上天怜惜颐修上神,竟真让沐姝遇到了一群阳寿已尽的人和本就是天地木灵的半秋。其实……就算沐姝不取他们的精魄他们也是会很快死去的。阳寿已尽的人,无论如何是活不久的。”
朝露漠然。杀人便是杀人,将死之人又能怎样?只因为是将死之人就可以随便决定他们的生死吗?可笑,可悲。
“你们都是天界的神仙,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们。”朝露自嘲道:“本来就是被人遗弃的孤儿,又干什么学人修仙成神。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
朝露狂笑着离去。蓝发男子面露不忍,但仪式正是进行到关键时刻。再加上之前因为朝露沐姝受到反噬,现在沐姝不过是在靠毅力硬撑着,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他不可以走开。
“罢了,缘聚缘散。若是他们师徒缘未尽,终有一天还会回来的。”蓝发男子的身形一闪,再次回到结界内。
日升日落,月圆月缺。沐姝一撑就是三个月。当扶桑天尊的宿体终于成型的那一刻,沐姝还来不及看一眼便直接往地下栽去。蓝发男子像是早就料到,在沐姝倒地前及时扶住。可沐姝却已经昏死过去,竟然没有一丝活的气息。
“怎么会这样?”蓝发男子大吃一惊,打横抱起沐姝,直接乘风而去。
相比沐姝,半秋却很精神,灵力也比之前翻了不知多少倍。半秋怀抱着仅有三个月孩童大小的颐修上神追随蓝发男子而去。
毕竟是只有半魄,颐修上神的情况比沐姝也好不到哪里去。宿体重生,本来成功率就极低,而且还是在三魂七魄都保存完好情况下。半魄……几乎是不可能。为了复活扶桑天尊,沐姝的修为一下毁去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