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兰的葬礼很简单,就如同他生前的为人一样。
这位在兰瑟举足轻重的水之祭祀,就这样悄然的离开了。
他躺在一张简单的竹筏上,身子被擦拭的很干净,他看起来很安然,至少在威尔斯的眼里,这个哥哥看起来很安详,很满足,因为他的身边堆满了书,各种各样他生前爱不释手的书。
侍奉们站在威尔斯身后,这个神殿新主人的身后,捧着花,贝壳,海螺等祭祀物,默默的等着新主人向旧主告辞。
威尔斯将一只手缓缓的抬起,海边就开始荡漾起一股淡淡的波纹,将竹筏缓缓有序的推离海面,然后示意侍奉们,将那些捧着祭品的侍奉们的衣物褪去,让他们缓缓的随着竹筏一起走进海里。
渐渐的,海水越来越深,遥远的海面开始响起一阵阵悲怆的海鸣,竹筏好似没有什么变化,那些高举祭品的侍奉们已经只能看到他们****的后背了。
然而他们并没有迟疑,这是多么理所当然,这是神庭传出来的传统,这是神圣而庄严的仪式,这是为了信仰的奉献。
威尔斯并没有觉得异样,他看着他们远去,渐渐的连****的后背都将看不见,只剩下白皙的颈部,和在头顶挽起的发髻,接着接着,发髻在水中飘散开来,像一簇簇水草一样,乌黑的水藻,在水中飘摇,每个人却依然坚定的高举着手中的祭品。
威尔斯茫然的看着,突然一瞬间,有一只手那么摇晃了一下,很快的,就又恢复了笔直坚定的样子,然而他却清楚的感受到,那只纤细的手死死的抓住盘子,指甲狠狠的似乎要嵌进盘中一样,那么用力的在抗争着。
这不美,不庄严,不神圣,这是谋杀。
谋杀,在自由平等繁荣的兰瑟,是坚决不被允许的,没有谁能代行神的恩典或威能,将其他人的生命终结。
然而没有谁可以,神却可以。
我也要做神,下一刻,海面上浮起了七个****的人,海浪将他们托离了他们的主人,那个即将投入海洋怀抱的男人,带回了海岸。
他们起初带着一些惊恐,带着一些迷茫,更多的,是在大口的贪婪的喘着粗气,
我不想救他们,可是如果我想成为神,那么我必须能够佐佑他们的生死,所以我理所当然可以不让他们死,只要我愿意。
这些侍奉们瑟瑟发抖,他们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新主人要如此严厉的惩罚他们。
只是一瞬间,七把亮银色的匕首带着寒意掠过他们毫无防备的脖子,便让他们成了七具仍有热气的尸体,行凶的侍奉安静的站在尸体的背后,丝毫没有顾及新主人不满的神情。
因为这是理所当然,如果站在面前的新主人暴毙,那么他们也会理所当然的跟着他离开。
威尔斯看着脚边的尸体,这就是神力吗?
在神圣的信仰面前,这些人今天就必须死去,在海里也好,岸上也好,他知道侍奉们并没有错,所以他也不想去追究什么,毕竟这些侍奉的死活其实与他确实是没有关系的,他救他们,也只是觉得应该可以这么做吧。
“送去海里吧,清理干净。”威尔斯淡淡的说着,转身就离开了,侍奉们安静的处理着现场。
这便是神力吗?威尔斯依旧在想这个问题,在神的面前,一切多是如此不可违逆吗,即便你改变了什么,神依旧有办法将其拖曳回该有的轨道吗?
到底是神的力量,还是人的力量。
威尔斯被这个问题缠绕的太久太久,直到许多年后的一天,他才终于将这个问题打破,重重的碾碎,然而那一天并不是现在。
现在的威尔斯还太年轻,仅仅十七岁。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还是在被这个问题死死的纠缠。可能现在的许多人觉得这样的问题还用想吗?但是你们要理解,那时是神统治的世界,被神支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有质疑都是亵渎,如果一个国家敢于公然质疑神的意志,那么克罗恩神国必将派出教廷骑士伸张神威,降下神罚。
索性这里只是一个孤悬海外的小岛,而威尔斯也只是在心里纠结而已,表面上,他还是那个深邃的如浩瀚汪洋的神殿新主人。
直到数年后,在将这个神殿里每一本典籍都翻遍之后,他仍然不能找到答案,因为这里的这些破书,都在讲着同样的话,神的意志是绝对的。
神便是世界的根基,如果执意去违抗神的意志,那么就是在违抗整个世界,不,不仅仅是这样,如果执意违抗神的意志,那这样的存在就是对世界的威胁和挑衅。
二十二岁那年,威尔斯做了一个让世界震动的决定,离开神殿。
当然,这个震动对于神殿而言是显而易见的,对于世界而言,却要晚了许多许多年。
神殿的七个执事率先反对这个荒唐和草率的决定。如果海神殿的主人离开了,那么就意味着一个大祭司将回到俗世,这将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最终教廷是不会允许一个插手俗世的大祭司的存在的,届时海神殿会因为信仰和对主人的忠诚而与整个教廷为敌,结果是多么的显而易见!
“我们并不是所有神殿中最高贵最有战力的一支,我们与世界为敌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我会妥善处理。”
“您决定放弃离岛的打算了?”
“不,我明天启程。”
“为了什么?”
“我在找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我不能告诉任何人问题的答案。”
“我们坚决反对。”
“我在书中找到了一种方法。或许可以让我离开。”
“《援引预案论》中提到,神殿的主人在年龄未满二十五岁时可以被执事联名向教廷提交撤销继承权的提案。之前天神殿曾有一位年轻的继承人就以此例被剥夺了继承权。”
“我们都知道您有这样的实力继承这神殿,您就是这里的主人,教廷也不会不知道。”为首的执事说到,“这则案例不过是为了防止之前那样的皇权乱治的事情的发生,您是上一任主人指定的继承人,我们无法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我便直接离开,你们还有一天的时间考虑,如果我先走了,那是谋逆,是对教廷的蔑视,如果你们先一步向教廷提案,那事情尚有回旋的余地。”
“主人!你这是在耍无赖。”众执事神情愤慨,毕竟要提交弹劾继承人这项提案,即便是天神殿那件事,在他们眼中,那些做对了事的执事,依旧是无信小人,是对前任主人的背叛,是对执事一职的亵渎。
“门多,你负责训练海神卫一职,”威尔斯转身对其中一个执事说,“在我离开后,我每年会增加来神殿服役的学员的人数。”
“神殿并不需要增加护卫,”门多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您是要去寻找一个什么答案。”
“我的答案里,可能需要他们。”威尔斯看了看身后宏伟的神殿,“我今晚就住在船坞,明天日落的时候就走,这里的知识还是太少,我要去外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