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条马路,她来来回回反复走了两个多小时。几次经过游船码头,一百元一张船票,很多人在排队,柯乐乐只是朝他们看看,船票太贵。她揣着苏井然借的一千元闯荡上海,好不容易找到离公司很近还可以房租每个月才付一次的房子,但还是需要交一个月的押金。六百块加六百块,还好薛颜又借了她一千块钱,柯乐乐承诺薛颜拿到第一个月工资时就立马还给她。第四次经过游船码头时,柯乐乐咬咬牙狠心买了一张船票,一百块就一百块吧,大不了她接下来的日子每顿饭都吃刀切馒头。上了船,她像无数观光客一般,激动地看着两岸风景。霓虹灯闪烁,生活似乎充满无数种可能性,她一边大跳一边尖叫:“上海,上海,我爱你!我爱你!”难得她有不顾周边人们投来异样眼光的时候。她告诉自己,这里是上海,我终于来到上海了!
“所以,你之后的一段日子真的就天天吃刀切馒头?”言子夜问。
“偶尔也会忍不住加包榨菜。”柯乐乐说。
天!言子夜惊呼,看不出她小小的身体还有如此强大的毅力。他认真地看着她,说:“可乐,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这种苦。”
“嗯。”柯乐乐微笑。
“苏井然是谁?”言子夜不忘她讲述里提到的人名,听起来是个男人。
“我在大学里认识的一个学长,对我非常照顾,若不是他借我一千块钱,我还逃不到上海来呢。”柯乐乐说。
“逃?”
“嘿嘿,的确是逃出来的。”
“哦?看来我们的小可乐还是个有故事的人啊,我愿意好好听听你所有的故事。”
“我哪儿有什么故事。”柯乐乐脸红。
“这么说,那个叫苏井然的男生应该很喜欢你?”
“他呀,我们是好哥们。”柯乐乐笑。
言子夜皱皱眉头。
车停到地下车库,言子夜指指后坐上的三个纸袋,说:“我给你买了衣服和鞋子,你到后排座位去换上吧,我到车外等你。放心,车外面是看不见的。”
柯乐乐看看纸袋,又看看言子夜,一脸诧异地问:“你是嫌我穿得不好看和你一起吃饭会丢你脸吗?”
“我从来没觉得你会丢我脸。”言子夜说。
柯乐乐低头咬了咬嘴唇。
“听话,好吗?我只是希望看到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言子夜揉揉她的头发。这个动作像是有强大的魔力,每次他摸她的头,她就像中邪似的,什么都愿意做了。
言子夜站在车外,背对着她,像尊守护神,柯乐乐望着他背影傻笑。她冬天只有两套可更换的衣服,都是地摊上掏的廉价货,一双脏球鞋,全身加起来不会超过两百块钱。这纸袋里的东西,她看了看袋子上印的字,那时她还不知道各种名牌的名字,也不知道这些英文是什么意思,但她猜想应该不便宜。柯乐乐找了找价格标签,都被细心地剪掉了,她吐吐舌头。一条粉色的蓬蓬公主裙,白色皮草外套,哇,这外套上的毛摸着真柔软舒服,柯乐乐忍不住把脸埋在毛里磨蹭几下。还有黑色绒裤袜,黑色过膝长靴。嘿嘿,靴子是平跟的,他害怕我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滑倒吗?柯乐乐偷笑,他真贴心。
“我好了。”柯乐乐下车,对着言子夜的背影说。
言子夜回头,微笑着看她,“可乐,你真美丽。”
柯乐乐脸红地低下头。“谢谢你的衣服。”
言子夜伸手捧起她的脸,“可乐,你非常美丽,不应该总是低着头,知道吗?”
“嗯。”柯乐乐还是不敢直视他。哦,老天,她多么想仔细看看他的脸,而不是每次只看到他跟别人有些不同的下巴。
言子夜牵起她的手,她乖乖地跟着他,保持半步路的距离,这样她就敢抬起头四处张望。她是个路痴,跟在他后面东拐西拐,完全不用担心认路,心非常踏实。他告诉她,这是非常棒的酒店,叫半岛酒店……柯乐乐突然抽回手,停下脚步不动了。言子夜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那个……我们不是说去吃饭吗?怎么……怎么到酒店来了?”柯乐乐小声问。
言子夜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他还满开心听到她这种介意,是个好姑娘。“我们不是来住店的,我们就是来吃饭的。”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这里是酒店吗?”
“很多好的餐厅都在酒店里。”言子夜说,他把手重新伸向她,“可乐,你信任我吗?”
柯乐乐咬了咬嘴唇,把手放入他手心。
穿过一些商铺,穿过有人在弹钢琴的大厅,终于来到电梯口。高大厚重的古铜色电梯门,看着像阴森森的旧时宫殿大门,门一合上,仿佛公主就被关在里面永远逃不出来。柯乐乐突然紧张得手心冒汗。电梯门打开,柯乐乐愣愣地没动,言子夜揉揉她的头发,对她说:“乖。”柯乐乐像对这个动作着魔一般,这才任他拉着她走进电梯。
出了电梯,豁然开朗,耳边响起一个沙哑的女声唱着一首痴情的情歌。立即有侍者迎接上来招呼,把他们带到靠窗的位置,为柯乐乐拉开椅子。她坐下,双手放在腿上,用裙子擦了擦手心的汗。
言子夜点单,侍者拿着菜单离开后,他才看向柯乐乐。“你刚才很紧张,怕我是坏人吗?”
“不是的。”
“我感觉你全身紧绷,手心都出汗了。对不起,我很抱歉,不知道由于什么误会造成你紧张了。”
“不是因为你。”柯乐乐说。
哦?言子夜扬扬眉毛。
柯乐乐该怎么跟他解释呢?这是儿时留下来的阴影。那会儿柯乐乐本该是上幼儿园的年纪,母亲却没让她去幼儿园,母亲觉得没必要浪费那个钱,自己可以在家教女儿。那会儿父亲还在外地的部队里当兵,母亲一个人带着柯乐乐,按照母亲后来反复在她耳边抱怨的说法:你知道吗,你从小是我一个人带大的,我又要工作又要照顾你,我多么辛苦你知道吗!柯乐乐不知道母亲的辛苦,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那时母亲对她造成的伤害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