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穿上白孝衣,家里先生叮叮咚咚已经念了七日,他们说,今天可以上山了。
最后一次见到爷爷已然是半年前的事,六年前爷爷患了胃癌,一向不和的妈妈和奶奶自那次为了高昂的手术费大吵一架之后便分居两地,我和爸爸夹在中间,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去看一看爷爷和奶奶。
那天不是什么节日,不过是个平常的周末,爸爸用破旧的摩托载我到城里坐上公交,而我们此去的目的,是要得那开学需交齐的书费。可我不好意思开口,爷爷和奶奶拮据的生活让我不忍心再增添他们的负担,我拉扯着爸爸在见到他们不满4个小时之后匆匆赶回家中,我还依稀记得,挣扎着回家之时爷爷嘴里喃喃念叨着那句“长大了,留不住了”爷爷似笑非笑的玩笑语气还在我脑海盘旋,却不曾想一别便是生死相隔。
得知爷爷病重时我还在学校,星期五。电话那头妈妈平和的声音告诉我,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大事。在耽搁了一上午之后,却又匆匆催我请假回家,一向闲适的家里却找不出人来接我回家,从学校到家的3公里路,我第一次走了全程,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在赶往医院的途中,爷爷就去了,我有时在想,老天真的很吝啬,就那么几分钟的他也不愿多给。到医院的时候那些所谓的亲戚们已经帮爷爷穿好寿衣,医院的工作人员裹了蓝色装尸袋像抬货物一样把爷爷抬进太平间。爸爸联系了殡仪馆,妈妈因为和姑姑的矛盾,拉着我在医院门口不肯进去,那天,天气很凉,下着麦芒般的细雨,老天啊,你也算心疼我。在医院门口,站了3个小时,从9点到12点,有时候街头人来人往,晃得我看不清,嗖的一阵冷风却又把我吹醒。
爷爷的遗体是在殡仪馆放了一夜的,第二天火化,妈妈便说什么也不准我去了,奶奶也耍了小孩脾气,赖在家里,说什么也不去,不过无论是谁,看到陪伴自己数十载的人一场大火烧得只剩一捧灰,都会受不了吧。
把爷爷的骨灰带回家中,又一次吵开了,妈妈不让姑姑进家门,她还在记恨十年前那场打斗,身上未愈的疤痕提醒着她,势不两立。
这是个本就不幸的家庭,奈何我刚好又在这个家庭,小时候的我可以什么都不管,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听从妈妈的,她记恨的人便是我不予理睬的。
“非鱼,来,给爷爷上柱香。”
我窝在卧室里不肯出来,奶奶和姑姑就在门口嚷嚷着叫我,我蒙在被子里哭得昏天黑地,我也想出去,我也想去给爷爷上柱香,可一想到妈妈近几年受的苦,一想到妈妈说的不准出去,不准哭,我只好闷在被子里。
妈妈,说好的不哭,说好的仇视,却又为何躲在墙角偷偷抹泪?在我将去上学之际拉住我塞上几只香烛叫我跪下?
可怜的人呐,你们都很善良,可是你们不适合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