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若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狱卒送饭的时候她坐在角落,对他说:一个时辰内,让容屿来见我,晚一分钟,就让他给我收尸吧!
许是幽若的神情太吓人,让狱卒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半个时辰还不到,容屿就来了,满脸阴沉,乌云密布。
幽若把手边的书信扔在容屿脸上恶狠狠的说:“睁大眼睛,看看清楚!”
容屿读信的过程很平静,没有一丝异样,读完,他说:“所以你大清早让我火急火燎的赶来,就为了这事?你有没有脑子?这种话也信?”她总有能力让他乱了方寸。
幽若冷笑一声:“敢做不敢当,我既然能叫你过来,就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它是真的,我并不是找你求证,而是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容屿死死盯着幽若,她盛气凌人的样子,一点也没有了当初的美好。
他们对视了很长时间,容屿一点也没有发现幽若的破绽,看着幽若红了眼眶,容屿终于妥协:“早跟你说过,你是仇人的亲人,我接近你,只是为了玩弄你的感情。我披甲杀敌,只是觉得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唯一可以引以为傲的资本,被我亲手摧毁,一定很好玩”他假装哀叹,“本来还想多瞒你一阵子,没想到机缘巧合下,现在就让你知道了,也罢,反正是戏,早看晚看都一样。”这才是幽若心里想要的答案吧,他要是告诉她,这样做只是因为他怕她受苦受难,怕她受伤,她一定会问:既然如此,为何要废了她的手臂?他要是告诉她,这样做只是为了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她留在身边,她会信吗?她失去一只手臂,从此她再也不是他的对手。他骗了他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回,不就是让她更恨他吗?他不怕。
几年前,幻境里,容屿狠下心来松手的那一刹那,离弦的箭划破空气,射向幽若,他想起小时候他被皇后的人打的奄奄一息,一个明明是女的却穿着铠甲的小女孩,看到躲起来的他,愣了一阵,又跑过来强行塞给他一瓶随身携带的药酒。听到他不合时宜的肚子的叫声,咬咬牙,从怀里掏出来两个馒头递给他。他那时已经两天没吃饭了,馒头一到手就开始狼吞虎咽。他边吃边听她絮絮叨叨的说:我每天练功,偷懒就会挨打,不听话就不给我饭吃,我以为我已经够惨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惨。偷偷告诉你,爹爹说我以后要在战场上保家卫国,可我一点也不喜欢上阵杀敌,我只想和我心爱的人,行走江湖,惩恶扬善,我想做个侠女!是不是很厉害呀?可是,这些由不得我,唉。
她的神情满是遗憾与不屈,容屿不经意间的一瞥竟记了这么多年。
而这时远方传来呼唤声:若儿~她便一溜烟的跑了,他只知道她叫若儿。
那时不经意间,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唯一一个温暖过自己童年的人。那时他便在心底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自己做了皇帝,一定替她实现这个愿望。
他废了她的手臂,还不是为了有借口让她退隐沙场,做不到让她做个侠女,起码可以满足她这个愿望。
后来知道自己的联婚对象是将门之女花幽若,那时他就在想,她的名字里也有个若,那会不会是小时候的若儿?他欣喜若狂,同时又想起她姓花,他的心一下子就跌进了万丈冰渊。
思绪收回,他看着眼前这个他深爱的神情恍惚的女人,心疼无比,却又不能表现出来。每次看见她他都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强行忍住把她拥进怀里的冲动。
这便是他不常见她的原因吧,人说相思入骨,他想见她,又怕见到她。
刚把幽若娶进门时,就是他此生最快乐的时光了吧。这段岁月虽然不会一直延续下去,好在也曾拥有过,足以成为他后半生的慰藉。
“所以,你打算,关我一辈子吗?”
“有何不可?”容屿挑眉。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幽若面如死灰。
微凉的夜里,年轻的皇帝席地而坐,身边的酒瓶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旁边的公公看不下去:“皇上,您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告诉幽若姑娘您没有杀她花家的人,不就好了?”
容屿没有回答,灭族的当天,他施了幻境,让天下人以为花家被灭族,实则他们被他妥善安置在一处没有人烟的地方继续生活。
那一天高贵的皇太后跪下双膝,哭花了精致的妆,请求他的原谅。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噢,他说:“这些话,等你死了,给我的族人去说吧,我饶你们不死,不是因为你,我自认没有那么大度量。”
那是因为什么呢?皇后朝大步离开的容屿喊到,容屿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呢?因为幽若。但这个答案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知道真相的人往往最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