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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大道

天寸山,待录院。

碧色琉璃瓦的院舍外,一名身形壮实、阳刚气十足的弟子立在门楣之下,不时往院内打量。

很快,院子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收拾妥当的少年连照匆匆跑了出来,略带一丝歉意道:“失礼失礼,让师兄久等了”。

阳刚弟子眉宇一动,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并冷声道:“休要啰唣了,跟着走就行!”

话音一落,两人一前一后往待录院的外围区域走去。

天寸山主峰巍峨高耸,直插入云霄,围绕主峰周围还有一些小的山峰,经过数千年的营造,无数殿宇阁楼随山势起落,朝霞覆盖下,有种磅礴雄浑的气势弥漫其间。

宗门中有内山和外山之分,内山的弟子与长老多住在主峰上,少数一些因其需有,也会在侧峰上开辟独有的洞府。

此刻连照去的逐日峰,既是黄长老修行的道场,同样还是宗门栽植药材、专供炼丹的地方。

逐日峰平日里并不显得萧条,相反会很热闹,负责打理药圃的弟子穿行其中,有身着蓝色道袍的记名弟子,偶尔能看见身着青衫的正式弟子,但更多的一批显然是身着灰色道袍的散役弟子。

连照如今也挂了散役弟子的身份,穿着稍显宽大的灰色道袍,紧紧跟在师兄后面,一路沿着山道穿过茂密的丛林,渐渐的四周草木开始稀疏起来。

愈靠近山顶,连照愈发能感到一股燥热之力扑面而来,仰头望向平整的山顶,赫然以一块完整巨石雕凿出了一幢殿宇。

殿宇形似祭天的天坛,正前方放着一尊黑色的香炉,儿臂粗细的柱香插在炉中,烟气缭绕,颇有几分神秘感。

负有引领之责的师兄名为古严,人如其名,一路行来确是古板严谨,连照每每生出好奇的心思,可一看到师兄的背影,便只好自觉打消询问的念头。

山顶的大殿距离二人越来越近,热气扑面而来,顿时有种步入酷夏的感觉,古严师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表情也显露出异样来。

相反再去看连照,不仅没有一丝难受之色,反倒是神情轻松,看起来竟是很享受的样子。

这一点恰是火行体的妙处,山顶的圆形殿宇自然是黄长老炼丹的地方,散发在周围必然也是炼丹逸散出来的火气,对于这些燥热炎息,连照是没一点抗拒的。

火行体对火行灵气有着天然的吸引力,一般来说这种体质的人对火格外敏感,若是灵修者稍事打坐便能感应庞大的火灵气。

但若不是灵修者的话,身具火灵体反而容易弄巧成拙,譬如连照天生就有的怪病,其实正是火行体作祟。

庞大的火灵气簇拥在周围,而他本人却无法与这些灵气内外沟通,也就促使他的体温时高时低,甚至严重时晕阙过去。

深究无法沟通灵气的原因,其一是他尚未习练灵修之法,不懂如何吐纳运气;其二则是单一灵窍所致,纳入体内的火灵气少得可怜,远远无法达到新旧调和的效果。

可来到逐日山的炼丹殿就不一样了,这里火灵气尤为充裕,密集度几乎是外面的百倍有余,连照置身此地,好比鱼归大海,鸟入苍穹,每日吸取的灵气没有多少变化,但论精纯程度却远在以往之上。

如此充沛的火息虽然一下子吸收不了,但对连照而言却有莫大的好处,那就是缓解了怪病的发作,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就是延长了他的寿命。

古严带着连照进入炼丹殿中,里面简单直白的构造布置也令连照眼前一亮,井然有序的弟子来来回回,将一批批的药材区别、整理,并分门别类的置于高大的药柜之中。

这是第一眼见到的场景,接着古严走到一处旋梯处,同时示意连照紧跟上来,两人继而沿着旋梯往下方落去。

炼丹殿构造很奇特,一般的建筑都是往上垒造,但此间大殿却是蜿蜒向下,而且下的同时,还能感觉到热息一点点增加。

一直下到第三层的样子,古严师兄满头大汗,已是难以坚持的痛苦样子,反观连照依旧一副坦然之态。

离开向下的旋梯,虽然只向地下落了三层,却已然深入到逐日山山腹之中,赤红色岩壁未加打磨,看上去有种来自远古的洪荒之感。

连照站在古严后方,感觉一种浩然的气势席卷而来,令他不自觉的战栗着,但见正前方百步左右的地方,开辟出一眼巨大的洞穴,洞口成阴阳两仪形状。

与洞口相对,立即能感到所有的炎息俱是从内由外散发出来的,连照瞪大眼睛,怔怔的看着这壮观的场景。

而就在这时,名为古严的那位师兄终于撑不住了,刚才他就已经有微恙,如今坚持许久,方才露出不支之态也是难得。

“你可以退下了!”

巨门之后忽然传来一句悠然之语,连照竖起耳朵瞬间听得明白,这句话语恰是昨日的黄长老所发。

弟子古严闻声,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也顾不上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恭恭敬敬的躬身一礼,旋即脚步匆匆上了旋梯。

一时之间,连照成了独身一人,四周黑漆漆的,别说还真瘆的慌。

就在连照鬼头鬼脑左顾右盼的时候,面前那道雕有两仪图案的大门铿然洞开,伴随着一股热气充盈而出,同时一句颇具威严的话语再度传来:“进来吧!”

连照心里说实话有些小紧张,不过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眼神坚定的往前走去。

一入洞中,眼前登时亮堂起来,同时一股热风伴随着特殊气味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进入眼中,连照彻底长大了嘴巴。

地面上裂着一道豁口,足有两丈方圆之地,豁口中赤红色岩浆“咕咚咕咚”冒着炽热的气息,而就在这团地火的上方,正立着一尊紫铜色的大鼎,鼎分三足,鼓腹双耳,表面刻着繁复而宏大的纹路。

炉鼎高度大约三丈,乍看上去仿佛一只蹲伏的巨兽,加上以地底岩浆为炼丹薪火,此等手笔着实骇人,气势之大更加不用多言。

其实从丹道上来讲,炼丹之火分为三种——天火、地火、人火,其中天火便是天上雷霆;地火则分多种,譬如薪火,石炭火,还有地脉岩火;至于最后的人火乃是人的灵修真火。

时间常人谈及一人阳刚气足,不惧鬼怪,常常夸赞此人阳火旺,其实“阳火”便是人之真火也。

真火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寻常人之间只可意会,却是无法视若实物,而灵修者不同,但凡踏入辨气境的灵修士会随着修为增长,真火会越来越旺,当踏入筑基境界之后,真火甚至可以化实为虚,引至体外。

对于灵修士来说,所有辅助炼丹的火种皆称为丹火,天、地、人三种丹火中,最下一品乃是地火,地火寻常可见,但也正因为如此,弊病是灵气匮乏一些;其中为天火,灵气充沛,但难以捉摸,加之暴烈难驯,本质上不适合炼制普通的丹药;最上品乃是修行者自身的真火,修道者自身的灵气所化,不仅简单易得,且操控自如,最适合用来炼丹。

综上所言,三味丹火优缺点各一,但如果将炼丹者放在宗门的角度上,那么面临的问题又不一样了。

黄长老负责了将近全宗上下的丹药炼制,每天炼制不论珍贵的、还是普通的丹药,用浩繁如海这个词来形容亦不过分,如果说用自身的真火来炼制的话,灵气效果可以绝对保证,但周而复始一个月的话,估计用不了一载,黄长老就会气衰而死。

原因很简单,炼丹不仅是一件体力活,对炼丹的灵修者而言更是颇耗灵力,一天炼制一到两炉丹对黄长老而言或许不是难事,可要是三炉、四炉、五炉……乃至十炉呢?那可就要了人命了,即使以他凝液境的修为撑下来,一天都快吃受不住了,更何况一月乃至一年。

如此说来,既要顾及效率还要顾及品质,天火和人火自然无法用了,而说到地火,普通的薪火自然用不得,最后落在地脉岩火上,这种火虽然比不上天火与地火,但好在生生不息,且不耗多少灵力。

先将所讲,逐日峰处在天寸山的离火位上,是阳气最盛的地方,天上烈日精华又为其添了几分灵气,炼制出来的丹药虽然数量大,品质却能保证如一。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方才出现了地火炼丹的壮观景象,这并非浮夸之举,而是贴合实际才做出来的举动。

目睹地火如浪潮此起彼伏,****着丹鼎的腹部,连照陡然生出一股豪气来——灵修者就应该擅用万物,而不应拘泥一法,简单来说就是脑子要懂得变通,切莫因为前人之言,故步自封,误了自己的修行之道。

思绪一蔓延开来,连照就很自然的想到了自己,诸位长老给他的批语俱是一灵窍不适合修行,他本人被逐出师门的时候也曾质疑自己,然而峰回路转,最后却被炼丹长老收作了侍丹童子。

成为炼丹童子,虽然并不代表就此步入丹道一途,但从某一方来看,却是**************的最好注解,由此及彼,在连照的心头一颗求索的种子已然发芽——纷纷修途,我的修行之道又在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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