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开车回去的路上罗锦荣始终一言不发，坐在副驾驶的陈倩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尴尬，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毕竟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了，原本以为再无交集的罗锦荣竟会来接她出狱，还给她提供了住所和工作，这对于因为有前科而失去一切的陈倩来说无疑是一种救赎。不，不如说在很早之前她就得到了救赎。
因此对于能够留在罗锦荣身边做他的助手，陈倩是求之不得的。可是今天所发生的事却并非她预想中那么愉快。
陈倩抵不住心中的困惑，终还是犹犹豫豫地开口，“罗……老板，之前那个白警官那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拿捏不准对罗锦荣的称呼，两年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包括他们之间的关系，所幸现在他成了之间的老板，明确了两人的关系，这一点让陈倩很是安心。
罗锦荣过了一条斑马线才抽空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看向前方路况，脸上毫无表情地说：“他手上的证据不足，再加上韩炳旭身份特殊，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申请到逮捕令，可是最关键的证据需要将韩炳旭带到警察局才能找到，因此白烨才出此下策，而他知道我今天要去接你，所以才更要抓紧时间，我不能及时赶到，这对急于搜集证据的他来说是个优势。而逮捕令这种东西，对于白烨来说事后再来补上已经是常事了。”
陈倩追问，“最关键的证据是什么？”
罗锦荣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直觉。”
“啊？”陈倩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罗锦荣倒是很有耐心地跟她解释道：“我和白烨高中时期曾是同学，他天生有个能力，就是对犯人的直觉。不过这个直觉要在特殊环境下才会产生，比如封闭的空间，或者比如犯罪现场，当然还用个前提，就是刚犯案不久的。”
“因为有这种天赋，所以他高中时就在自学侧写，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倒是没成为侧写师，反倒去做了警察，不过也算是殊途同归。经由一些证据线索锁定目标，然后再由他的直觉判断，最后只需要跟着他的直觉搜索足够的证据就行了。这就是白烨一向的办案手法，不然你以为他为何会这么年轻就当上刑警大队？”
陈倩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他经由一些线索锁定了韩炳旭，可是时间有限，他的直觉必须是在凶手犯案不久，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搜集足够的证据申请逮捕令，时间一过，他的直觉就派不上用场了，而你又刚好是韩炳旭的律师，你知道他的手法，你了解他，所以他更要赶在你察觉到之前下手，所以才冒险逮捕，对吧？”
罗锦荣无声点头，陈倩却迟疑了，“那这么说，白烨向我们出示了逮捕令，是不是就意味着韩炳旭真的是……”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凶手，”罗锦荣打断她，“也不管白烨的直觉如何判断，我是律师，不是警察，我的任务不是破案，而是为我的当事人争取最大利益——”他停下车熄了火，转过头看向陈倩，不知不觉他们竟已经将车开进了地下车库，罗锦荣的脸在地下车库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模糊不清，一双深邃的眼瞳却在黑暗中亮的惊人。陈倩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安静的地下车库只剩下她剧烈的心跳声，在这剧烈的心跳声中，她听见罗锦荣冰冷而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他说，“不管他是不是凶手。”
这一刻，看着他的眼睛，陈倩忽然就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毫无常人所谓的道德良善，同样也没有所谓的残忍险恶，他没有真善美，没有假恶丑，没有愤怒，没有嫉妒，没有贪婪，没有欲望……没有感情。有的只是冷漠，世间的一切在他眼中并无差别，丑恶也好，美好也罢，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不是彩色，也并非黑白，而是没有颜色。
罗锦荣的漆黑深邃的眼睛，一眼望进去，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存在，空落落地照不出任何影子，惊不起丝毫涟漪，不是死潭，是寒冰。
在两年前的那一天，他就告诉过她的，情感冷漠症，或者叫做逻辑型自闭症。
所以他对韩炳旭是不是凶手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有能否完美地完成自己的工作，所以他在其他人面前总是彬彬有礼，从未动怒，在她面前却一丝情绪感情波动都没有，因为她早已知道，他的异常，所以他不用掩饰，不屑掩饰，懒得掩饰。
所以他在她面前，没有逻辑性自闭症，只剩下情感冷漠症。
陈倩笑了，在剧烈的心跳下，欣喜地笑了。
因为她离他是多么的近啊，比起其他人都要更加接近，更加接近他的本质。
不加掩饰的本性。
（四）
第二天，当红偶像尚琳琳被发现死在家中。
死亡时间是6月25日凌晨一点左右。
死因是割喉。
“并且警方查出，尚琳琳是韩炳旭秘密交往的女友，是继前一个死者王岚之后的女朋友。”陈倩念完手机上的新闻后抬眼偷瞄了下默默喝着牛奶的罗锦荣，刚睡醒的罗锦荣还穿着一身灰色睡袍，一头短发稍稍有些凌乱蓬松，不似往日那般梳得一丝不苟，反倒显得他更加年轻了些，惺忪的眼睛下一如既往地挂着一圈淡淡的青色。他喝了一口牛奶，嘴角粘了一些却不自知，还挑眉对陈倩道，“接着念。”
陈倩暗自咽了咽口水，接着道，“警方初步判定，凶器是一把水果刀，刀柄上查出了韩炳旭的指纹。”说着她疑惑地补充了一句，“奇怪，今早上才发现的尸体，怎么这么快就惊动了记者，记者还知道的这么详细？”
罗锦荣舔了舔嘴角，面无表情地指出，“有推手，有人想要陷害韩炳旭。”
陈倩惊讶，“你是说韩炳旭有可能不是凶手？”
罗锦荣握着叉子插起盘子里的荷包蛋，另一只持刀的手灵活地切割着，他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早餐，语气淡漠地道：“我可没这么说。”
罗锦荣几口吃下陈倩为他精心准备的早餐，抽空说了句，“快点吃，吃完我们去趟现场。”
陈倩兴致盎然，“去搜集证据？”
罗锦荣依旧面无表情，“不是，是去找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