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站在积了厚厚沙土的大楼屋顶上,头顶横着一顶遮阳伞,拦截废弃地特有的强烈的紫外线,他倾身靠在屋顶边缘的水泥遮拦墙,手握着掉色的旧双筒望远镜,注视着远方的沙地上方漂浮着攀升的水蒸气。今天他在这屋顶驻守了将近十二个小时,他瞄了一眼手腕上的一支老旧手表。快要十二点了,他想,差不多该换班。他拂拂乱蓬蓬的头发,打了一个哈欠。
随着换班时间的接近,张弛愈感疲惫,他的视线一阵阵的发昏脑袋隐隐地痛着,他强忍着剧烈的头痛,蹲了下来,在满是沙土的地面上重重地胡乱地扫了几笔,便依着水泥遮拦墙,躺了下来。
当他触及地面时,难以形容的舒服遍布全身,感觉全身的肌肉都散开,像是在炽热的阳光暴晒下,仍有清凉的泉水在周身流淌,得到难以求得的放松和安逸。张弛轻轻地合上眼,感到深沉的轻松,如同深陷柔软的棉床般。在那时,有那么一两秒,张丈以为他会就这么沉沉睡去。
远处传来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像一支利刃划开张弛无梦的瞌睡,将他直直拉回四处是沙子、碎石、尘土和废弃建筑物的废弃地。张弛奋力睁开松懈的眼睛,抓起身边的望远镜,从地上缓缓爬起,扶着水泥墙站起,手从腰间的枪袋摸出一把满膛的1911手枪,将望远镜举到双眼前,从他所在的建筑物向远处望去,一辆车顶绑着一架摩托的吉普车,卷着漫天沙土映入张丈眼帘。除了吉普车,张丈还望见四架摩托伴行着吉普的左右,他清楚地辨认出摩托上涂有一把红色的短枪的图案,他舒了一口气,把枪塞进枪袋里,在从身上破旧的军装的口袋里掏出对讲机:
“硖石他们回来了,还开着一辆吉普车,请求打开大门”张弛按住对讲键,平静、轻声地说代号。
“收到,检查吉普车后,打开大门。”对讲机里传来一句嘈杂、毫无感情可言的回复。张弛从来没有喜欢过对讲机。
卷着尘土的吉普车和摩托猛地刹下车,停在一扇厚铁皮铸成的大门前,门后面用实木加固,顶部固定有铁线圈和碎玻璃,门上放肆地用红色字体写着“猎人领地!靠近乱枪扫死!”两旁紧贴分别矗立着两栋废弃的居民楼,居民楼的墙上还钉着几个监视器,敞向门外的窗户全都被厚实的硬木板从窗内封起来,居民楼旁是用碎石和硬砖堆成的简陋的墙,每隔一百米都有一个猎人站守着,墙与人将猎人领地—逝沙城围成一个圈。
车门毫无征兆地轻轻地打开了,从车里跳下一个披着一条围巾遮挡阳光的瘦弱男子,那男子走到门前,回头望了望那辆吉普之后,朝着大门右侧的居民楼,迸发出不应属于他瘦弱体质的喊声:“硖石!请求开门!”接着,像是应和硖石的喊声似的,铁门随着沉重的呻吟缓缓打开。
张弛从铁门中间打开的裂缝钻出,缓步走到硖石面前,壮实的身躯直逼瘦弱的硖石,张弛挡住硖石通向大门的去路,张弛能从硖石棕色瞳孔里瞧见掩藏下的危险与鄙夷。他一直不喜欢这别人眼中的出色的谋划者。硖石揉揉油腻的脏发,甩甩手,说:“怎么了?”
“上面说,要搜查这辆吉普车。”张弛指了指硖石身后的吉普车。
“好,”硖石轻松地吹了一声口哨,“请便。大伙都让着点,“他挥挥手,示意让摩托上的人散开。张弛直径走向沾满尘土、涂色十分低调的吉普,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车门打开时还发出老旧弹簧的吱呀声,张弛看了看副驾驶座前的收纳箱,里面只有硖石的配枪,和几颗土制子弹,他“砰”地一声把收纳箱的盖子,扫了一眼后座,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后,便关上车门,张弛掏出对讲机,按下对讲键,说:“没有问题,可以开门了。”
对讲机发出几声噪声后,传来回复:“好的,上面说车辆先放一边,先把硖石带到营地理事楼六楼里来。”
张弛转头,压着疲惫的嗓音对硖石说:“你也听见了,上面要你和我走一趟。”他能瞧出硖石眼中一丝掩藏的紧张与不解,虽说转瞬即逝,但张弛的嘴角还是弯成冷笑的斜度,他看着硖石把双臂枕在脑后,满不在乎地说:“带路吧,警官。”
他们穿过大门,走在一区的大街的时候,先前还处在天空正中的烈日,已向西稍微倾斜,跟在张弛身后一直保持沉默的硖石这时大步踏向张弛身旁,转头轻声问:“你好像不太喜欢我啊?是吧,警官?”张弛不满地看着街上稀稀松松的人群,说:“离营地还有六个区,你是要这一路上都要烦着我吗?”张弛转过头,感觉还是不对劲,补充道:“我不是警官!你在这做为谋划者,不该不知道逝沙城没有警官这一说。”
硖石摸摸嘴,不做声了。
逝沙城并不大,一共有七个区,其中四区—生产区处在中心位置,除了七区、四区以外的区都是居住区,而身为猎人的主要驻地的七区靠近北门,张弛要去的是七区,也就是营地理事楼。
营地与其他的区域相同都是由居民楼组成,唯一不同的是因为驻扎着猎人和设有武器库,所有营地的楼宇相较其他区要更高,随处可见巡逻的猎人,还有杵在沙中的作为岗亭的破旧的帐篷,张弛领着硖石绕过帐篷堆,途中张弛还望见曹袁扛着一把猎枪四处巡逻的身影,他没有走上前去大招呼,只是抓紧地迈开脚步,把硖石送去营地的中心——理事楼,他的头昏沉比先前守门的时候更加严重,感觉像是随时就要倒在营地的沙土上。
理事楼外表与营地里的大多数建筑没有多大区别,唯一的辨别方法就是门口两旁站着两个肩上扛着SMG的猎人,张弛回头看了看硖石,说:“跟进了!”说完,张弛走向右边的猎人的跟前,拍拍他的肩。那猎人把他飘忽的视线拉回来,望着张弛,惊讶道:“呵,你今天不是守城门吗?到这来干什么呢?”张弛面向着猎人,朝着硖石努努嘴,说:“我也不清楚,反正收到命令就来了。”猎人轻声笑道:“那行,你进去吧。”语毕,猎人从上衣的左衣袋里掏出门禁卡,冲剥落了一大块银漆的接收器,一甩,向里推开门。
张弛顺着打开的门,步进大楼内,回头对着那猎人,说了一句谢,楼梯在进楼的走廊尽头,张弛推开“安全出口”的门,放硖石在前边爬楼梯,自己跟在后边。到了六楼,瘦弱的硖石已是气喘吁吁,张弛带到六楼的走廊,对他说:“左数的二个房间就是了。”说完他再用手指了指。他看着硖石推开门,走进副理事的办公室……
张弛从理事楼的出来,再到他回到自己的住所的过程,他全不记得,他只知道换班的时间到了,回到床上沉入梦境的念头迷迷糊糊地支持着他。
当张弛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他的被褥、床单,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就连他换洗了只有一天就污渍斑斑的上衣也是如此。张弛从床上爬起,翻捣着凌乱的衣橱许久,终于找着一件比较干净的衬衣,但衣服还是有些泛黄和一股淡淡的汗味,张弛根本顾不上这些,他脱下脏臭的上衣,换上衬衣,把扣子扣稳了,然后随手戴上了挂在衣帽架上的用来遮阳的鸭舌帽。他瞄了一眼挂在宿舍门口的镜面发黄的时钟,打算去食堂绕一圈。
他正打算着,宿舍的木门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击声,接着,曹袁转动门把手,打开了门,大步地踏进宿舍里,曹袁看了一眼张弛乱蓬蓬的头发,说:“刚醒呀?”
张弛打了个哈欠,说:“是。“
曹袁发出一声感叹:“你说这守大门也是够惨的,不过,兄弟你明天就再用守了,对吧?”曹袁从他的床头柜里掏出两瓶啤酒,转身丢给张弛一瓶,“犒劳你的!”
张弛“砰”的一声打开啤酒,苦笑道:“你和博林算是轻松了,谁叫我运气不好,抽个签都要死了。”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话说,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已整个下午都躺在床上了。”
“不应该呀,今天是你把硖石领进副理事的办公室,对吧?”
“是啊,这有什么关系?”
曹袁看着张弛透露着不解的眼睛,说:“硖石今天开了一辆吉普回来……“
“对,这我知道。”张弛打断了曹袁的话。
“关键不是这个,理事之所以把硖石找到,要你把他带到理事那是为了问那辆车,结果,硖石说那辆车是在荒漠里从石墙后面那伙人截到的。”
“然后呢?”
“你也知道,石墙后不像我们这…”说着,他抬起头搔了搔后脑勺,“四处是沙,水要靠抽水机从地下十几米里抽,他们那是有绿地的,他们的人也比我们多,现在,他们在车这么稀有的年代,派出一辆吉普车被我们截了,八成要找我们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