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车夫见此只是嗤笑,想着贱民果是贱民,所行之事真是可笑至极。但晨傀不闪不避接了自己一鞭子,自己心中怒气已消了大半,且虽马车内之人至始至终没有出言说些什么,但若是真等其开口了,怕是为时已晚,自己回去定要受罚。遂是不再作过多停留,驾着马车便欲离去。
然这马车刚刚起速,才行了丁点距离,却是异变突生。
晨傀性子本就偏得沉默一些,自沫儿死于自己之手之后,他的沉默便愈发的严重,自身也压抑得愈发厉害。此刻彻底爆发之下,却是要连他自己都烧成灰烬。
只见他揪住这壮硕少年的脖子,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箭羽,无需长弓,只是徒手之间,便是猛的扎入了这少年的腹腔之中。
无人察觉此刻的晨傀晦暗的眸子中似乎闪过一道黑气,下一刻,他又将这支箭拔了出来!
箭头上锐利的倒刺闪着冰冷的光亮,这一抽之下,壮硕少年腹腔被硬生生豁出一个十字血洞,顿时血流如注。
然后。
他扎进去了第二下。
第三下。
一旁的年轻男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下一刻,在一片惊恐的尖叫声中,晨傀提住手中已然没了大气的壮硕少年,猛的一掷。这方向,恰是那滴溜溜刚刚跑起来的马车车轮之下!
只听一声闷响,马车一震,那壮硕的少年,刹那间便被轧得血肉横飞!
此刻街上大都是一些娇生惯养的少年少女,又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画面,顿时四下逃窜,尖叫之声充斥着整条大街。
“你真是自寻死路!”中年车夫瞥了一眼车轮地下已经成了肉酱的壮硕青年,一声爆喝,抬手便是一鞭。,顿时空气之中破空之声大作,那鞭尖好似蛟龙一般,直刺晨傀眉心!
少年在慌乱人群之中静立,格外的显眼。只见他依旧纹丝不动,砰的一声,身后的大黑布包却突然猛的炸开来,反手一抽间,便是将身后淡绿色长弓握在了手中,只余一地竹简落地的清脆之音。
没有自匣中取箭。
晨傀右手扣弦,挽弓如月。
血色的光芒点点间汇聚,看似极缓,实际却不过一瞬之间,便凝成了一支血色光影。
“鸣血。”
晨傀口中低语。
无声无息间,血色光影离弦,与那如蛟龙一般的钢鞭轻轻一触。
没有呼啸,也没有裂响。
在马车车夫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中,那血色光影,竟然生生从自己马鞭之中穿透而过!
“这不可能!”
看着那无声无息却又让自己深感窒息的血色光影,男子双目一缩,这一刻,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因为少年的箭更快。
而自己先死,手中钢鞭便失了力道,自己这一击不攻自破。
竟是连同归于尽都不能!
好狠毒的少年!
中年车夫终于再也镇定不了,朝着马车张口便喊:“小姐救我!”
一直没有动静的马车里,终于有了轻微的声响。似有一声天籁般若有若无的叹息,下一瞬,便是两束红色的火焰自马车中疾射而出。
一束冲向了晨傀的血色箭羽,一束冲向了中年车夫甩出的马鞭。
中年男子的马鞭与之轻轻一触,便顷刻间被焚为了齑粉。而晨傀向来可以无视外物直取目标的血色箭羽,也被硬生生的挡了下来。
只听砰的一声炸响,晨傀的血色箭羽与其红色火束皆是消散于无形。
“君玖,送完我后,你且自己回族中领罚吧。”马车之中的声音依旧是犹如天籁,听不出一丝烟火气息,也听不出一丝怒意。
这中年车夫面皮一抖,自问自己实在是没有做错些什么,却依旧不敢多言,只得恭恭敬敬点头应是。
“那便驾马罢。”马车内声音传来,似乎没有一丝找晨傀麻烦的念头。
“是。”低头深深看了一眼依旧在一旁紧紧攥着长弓严阵以待的少年,中年车夫不明为何小姐就这般放过了这个少年,但小姐对自己已经有了不满,便不敢再有丝毫拖延,赶忙扯过了马缰。
此刻的街道除了少数胆大之人躲在角落里远远的偷瞄外,早已然空空荡荡。只有晨傀一人静静的立着,听着马车声渐行渐远。
不多时,马车已然要消失在街道尽头,而车内的女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再动手。
晨傀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紧攥的长弓。
。
空荡荡的大街很静,有风在空中呜咽。
马车已然远去,只余晨傀一人。他收了弓,低下身子,开始用手在地上一寸寸的摸索着。
前一刻还嫉恶如仇,胆敢挽弓射辇的风发少年,此刻,只是一个落寞的瞎子。
大黑布包里黎小姐送给自己的竹简方才散落了一地,或许别人不觉得这些寻常的书籍如何,但对晨傀来说,这些却是他生命里无穷黑暗中的光亮。
所以,他要一卷卷的全都拾起来。
晨傀记得,清雅姑娘一共送了自己十三卷。于是他一边在地上摸索着,碰着了竹简便小心翼翼的兜入怀里,一边小声的数着数,怀中不时传来竹片间清脆的碰撞声。
七…
八…
九…
…
十二…
十三……
风声呜咽。
…
三月初三。
今日,是上清宫开门收徒的日子。
两日前的血案似乎已经被人所遗忘,此刻的清灵镇热闹非常,各色少男少女互相呼朋唤友,三五成群的结伴朝那上清峰山下汇集而去。世间之事便是大抵如此,逝去的事物在人们的记忆力,褪去得要别样的快。
晨傀这两日中,按着清雅小姐的嘱咐,寻了间酒楼住下。且说当晨傀入店之时,小二认出晨傀就是街上那大开杀戒之人,惊怕之中二话不说便给其开了间最上当的客房,却只敢收了其几个铜板钱,晨傀对这价钱自然是无甚概念,于是给钱给的是一个理所当然,一脸的坦荡。
而此日是收徒之日,晨傀早早的便起了来,在小二满脸的笑容之中结了房钱,稍作打听了一番,便是朝着那上清峰山下赶去。
此刻他依旧是寻了个大黑布包,将竹简与长弓一并装着背在背后,手中杵着跟竹竿。这副打扮太过显眼,也太过独特。加上这两天清灵镇早已传遍了的失明少年之事,因而今日即便是人潮拥挤,尤甚两日之前。晨傀这一路走去,却是一马平川,没有一个不开眼之人敢挡其去路。
晨傀自然是感受到了这种特殊待遇,一阵沉默。原来这世界敬畏的,只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