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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暮水的来客

村子前边有条河,老人们叫它暮水。

所以这个村子,人们叫它暮水村。

所谓暮水的暮,自是取的是迟暮二字。可这水自天而地,自西而东,流转不绝而又生生不息,是如何谈得迟暮二字呢。这个问题晨傀思考了很久,却依然不得所解。曾在这河边多少日夜,听得流水叮咚,又想着,或罢这暮水的暮,是要用眼睛去看的。

但他看不到,他是个瞎子。

十多年前,暮水村打渔的渔夫在河面上捡到一个顺着水流漂流而下的木盆,里面装着一个已经哭不出声了的婴儿,怀里抱着一张翠绿色的大弓。

这婴儿自然是晨傀。所以,晨傀他不但是一个瞎子,还是一个孤儿。

想着,晨傀抚了抚背在背后的翠绿色长弓,便觉得有些淡淡的愁。忽他双耳微微一动,却是听到了河边小路轻快的脚步声,微微一笑:“沫儿今天来的这般早?”

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对于自己这样早就被发现并不出奇,她看着河边那个静坐的身影,嘻嘻一笑:“那当然,也不看本姑娘何许人也,先生出的那些题能难得到我么?”言罢,也不顾晨傀如何失笑,靠着坐了下来,嚷嚷道:“我饿啦。”

闻着少女身上淡淡的处子清香,晨傀依旧是淡淡的笑着,似乎只要有少女陪在身旁,他就可以不去想那些让人忧伤的事情。晨傀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拔出一直插在一旁草丛中的竹竿,从岸堤上站了起来。

他要用竹竿来叉鱼。

上天从来都是公平的,它剥夺了晨傀的光明,却给予了他让人难以置信的听力。在少年的世界里,暮水上打着旋的小水窝,蟋蟀在泥洞里不安的爬蹭,还有少女的心跳,胸腔里血液的滚动,都是那般的清晰可闻。

这就是他的世界。

只见少年侧耳,躬身,握着竹竿的双手骤然紧绷,下一刻,他削瘦的身体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巨力,竹竿如一支利箭一般脱手而出,猛的钻入了水中。

沫儿看着那露在水面上不停颤动的半截竹竿,漂亮的眉梢一扬,笑嘻嘻的伸手够着竹竿后一把拔了出来,果见竹竿上穿着一条肥大的游刁子。

“嗯,不错不错。”沫儿笑开了花,扭头从自己的小布包里翻出了一堆小木片,挑了一张塞进了晨傀手里,道了一句:“好好学习。”便取下杆上的游刁子,去河边剖了起来。

沫儿递出来的木片很精致,薄薄的,手感却又极好。这木片上刻着娟秀的字词,刻痕明显,让晨傀用拇指静静抚摸着,便能感受到这字的形状出来。

这是沫儿想出来教自己识字的法子,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晨傀细细体味着这木片上的字词笔画,听着少女在河边剖鱼的水花声,心里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充斥着。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一种感觉,少年所有对世界的认知都是少女教给她的,那些少女或因羞涩不曾教给他的,他也不懂。

所以少年经常憋得脸通红,也只能憋出一句干瘪瘪的“谢谢”出来。可是每一次,都会惹得少女噗嗤一笑。

少女很快就将鱼洗净了,回了岸堤坐了下来,又从自己小布包里掏出个火折子,开始生起火来:“怎样,记住了吗?”

“嗯。”晨傀点头,折了一根木枝,在泥地里刻下了凤凰两字,问道:“这两字怎么读?”

看着晨傀写的龙飞凤舞,不再像往日那般照着自己笔迹写的如小女人般娟秀的字迹,沫儿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想这些天的教导果然还是有用,这字迹终于是改过来了,道:“这两个字读作凤凰。”

“凤,凰?”

“嗯。”

“什么意思?”

“嗯…就是传说中非常漂亮的一种鸟儿,有着很长很漂亮的尾巴。雄的叫凤,雌的作凰,古时候人们把凤和凰齐飞认为是很吉祥的事情,所以认为凤凰是百鸟之王,它的出现寓意着祥瑞与丰收,后人也将凤凰喻作美丽善良的女子。”沫儿对先生的教导倒背如流。

“那世界上还有凤凰吗?”

“有的吧。先生那天说了,村子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神奇,各种传说都有可能发生的。”沫儿将鱼放在火上烤着,发出滋啦的响声,“所以啊,等我长大了,就带你从山里翻出去,去外面的世界,一定帮你把眼睛治好。”

少女细心的烤着鱼,她的小布包像是一个百宝箱一般,又从里面翻出好些装着佐料的瓶瓶罐罐,将其拌在了烤鱼上,不多时,香气四溢。

“给。”少女将烤鱼割了一小块下来,将剩下的大块递到了晨傀手里,漂亮的眼睛盯着晨傀道:“快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晨傀自然是咬了一口后连连点头,赞不绝口。这引得沫儿眼睛都笑成了一条弯弯的月牙儿。两人笑声不断,嬉闹之声不绝。

闹着闹着,晨傀却突然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眉头皱的很厉害。

“怎么了?”沫儿不解。

“有人来了,还骑着马,一共十三匹。”晨傀的面色很凝重,据其所知,暮水村是个很小的村子,乃是一小撮人马前朝逃荒躲进这山中避难的,全村上下除了几头牛羊,哪里来的马匹。这来人自是外人无疑,但这暮水村离着外面的世界不知隔了多少座大山,这帮人马入得这样深来了暮水村,为的是何事?

隐隐感觉到不妙,晨傀一把拉起沫儿的手:“他们就要过来了,先离开这里。”

沫儿俏脸微微一红,轻轻嗯了声,小手微微握紧了些晨傀温暖的手掌以示回应。两人便起身飞跑了起来。

而这被晨傀事先听到的一行人马,此刻走在最前头为首的黑衣护卫回头对着一少年模样的人拱了拱手,道:“少主,前面有水声,想必是有条河,我们…”这黑衣护卫稍稍顿了顿,这才继续开口,“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下,再启程回郡。”

这被称作少主的少年姓吴,单名一个庸字,乃是太平郡太守的独子。这次狩猎,无意之中竟然发现了一只四色鹿。要知这四色鹿乃是奇兽,一身皆宝,吴庸大喜之下一路追捕,这一追就是三天三夜,翻了不知多少大山,结果最后给追丢了。这让吴庸如何不恼,听着护卫的话,吴庸越想越气,马鞭一扬,驾着马就是率先冲了出去。

后面随从又如何敢跟丢少主?只得一个个快马加鞭,紧跟着少主一路跑到了河边。

可这一加速,却将正在逃跑的晨傀沫儿两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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