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连打了个大胜仗,兵不血刃地拔除了安庆寨这个据点,消息传开,团长对侦察连的行动大加赞赏,不过,这个团是个穷团,团长也是数着手指头过日子,精打细算的家伙,他除了口头表扬以外,没啥能给侦察连的,而且他瞧着侦察连的缴获的装备,就好像瞧见地主老财似的,分外眼红。
侦察连没有和团部驻扎在一起,也不属于营部,这个侦察连是隶属团部的一只特殊队伍,更像是游击队,但是他们却负责为团部侦察情报,可以擅自行动,也能随时跟鬼子战斗,灵活而自由。自佟武上任连长以来,几乎从没吃过败仗,算是团长手里的一张王牌,每次团里有大战的时候,这只侦察连总是像尖刀一样,直此敌人的心脏。
栗子沟是侦察连经常去的一个落脚点,这里是一个小村,只有十几户人家,座落在安庆寨的南面,距离五马县城很近,但是这个村子极穷,不怎么好找,四面山岭环抱,伪军和鬼子都不怎么常来,却成了侦察连经常来的落脚之地。侦察连每次到栗子沟,都给乡亲们带一些慰问品,帮助他们修补屋子,他们从来不骚扰百姓,这里的乡亲都是侦察连的亲人。
侦察连在傍晚时分,悄悄地进驻了这个小山村。他们分别住进几间破砖窑里面,他们来到栗子沟的任务是搬运埋在安庆寨后山的那些军火,攻破安庆寨的时候,足有四大箱子弹,两挺歪把子机关枪,还有几箱手雷,石越他们来不及拿走,秘密埋在安庆寨的后山,等有了机会再带走,他们这一次是来取走这批军火,但是很不巧的是,安庆寨被攻陷以后,信田这个家伙又在安庆寨内大动干戈,派出了二百多伪军和一百多鬼子,带着重机枪,还有从五马县城连抓带骗的民工,足有四五百人之多,重新占据了安庆寨,重新修缮被焚烧的碉堡,又在碉堡前挖了一条深壕,拦上铁丝网,这样一来,侦察连有些头痛,因为埋藏军火的地方就在鬼子的眼皮底下,不怎么好动手。
这是一个意外情况,佟武和赵爽的商议结果是,不能打草惊蛇,暂时先观望敌人的动向,因此到这里暂时休息一夜。
他们在一间小屋里点起油灯,赵爽要在这里召开了一个简单会议,他把四大金刚纠集到一块,同时商议下一步的战斗计划。
大家在这间破屋里都坐好了,赵爽说:“同志们,我们现在要总结一下上一次的战斗经验,鬼子其实很狡猾,并没有那么好对付,佟武同志,你犯了轻敌的毛病,要是没有七姑娘,我看你在鬼门关前,就要吃大亏。”
“我承认,鬼门关前那一仗,我的确是心急了一点,我接受指导员的批评,不过,鬼门关前那点埋伏能吓得住咱们侦察连么,以后我保证不再犯轻敌的错误,鬼子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也是最狡猾凶猛的野兽。”佟武脸红脖子粗地说,他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有点小反常呢。
赵爽也觉察到了,认真地说:“老伙计,你今天有点反常,和平时不大一样,平时你能够接受我的建议和批评,但是今天你好像没听进去,或者,你听进去了,但是脸怎么红了,是不是觉得七姑娘帮了你,你很没面子啊。”
这句话戳中了佟武的心窝,他的脸有些发烫,四大金刚倒是对连长上山的奇遇有所耳闻,他们都笑着,瞧着佟武的脸,其实他们没有比佟武小的,看得佟武好像是千古的罪人。
佟武生气地说:“你们都干嘛这样看我,我的脸上没刻花,难道我是鬼子,你们都不许看我,这是命令。”
苗宪雨说:“我说连长,那姑娘我见着额了,挺不错的,我看由指导员做个大媒,这是给侦察连添一门喜事。”
“苗大哥,现在正是抗站最艰苦的时候,我还没考虑这个。”佟武不怎么敢和苗宪雨发火,但是他的确是没有这个心思。
赵爽说:“佟武同志,我就不同意你的看法,抗战要打,家也要成,毛主席和军分区首长,哪一个说过,打鬼子不结婚,再说了,我觉得这场战争没有那么容易结束,佟连长成家,这可是全连的大喜事,早成家早生娃,早早地成长起来,将来还可以打鬼子,那可是我们侦察连优秀的后备力量,你们说是不是?”
“指导员说得对极了。”四大金刚跟着起哄,他们还掏出烟卷来,喜滋滋地抽了起来。
佟武板着脸孔,一脸严肃地说:“别起哄,这是军事作战会议,是总结我们在鬼门关的战斗,还有哪些不足,怎么扯到结婚生娃上去了,我不结,要结你结,你是咱们侦察连的指导员,你还比我大,你应该为我们侦察连培养后备力量,你应该先结,同意的,鼓掌。”
四大金刚也跟着鼓起掌来。赵爽说:“嘿,老伙计,我奇了怪了,人家七姑娘哪一点配不上你,要貌有貌,要枪有枪,梅花寨素无恶名,向来是行侠仗仪义的山大王,我们要是和梅花寨结了亲,又多了一股抗日力量,我们再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把他们变成一只八路军独立大队,到时候七姑娘任独立大队的大队长,人家的官比你还大呢。”
“你越说越离谱。”佟武说,“你是不是想牺牲我。”
“牺牲?”赵爽面带微笑地说,“你是堂堂的侦察连连长,你还怕牺牲,为了抗日,我看这种牺牲值得。”说完,他露出一种不怀好意的微笑。
四大金刚哈哈大笑,佟武有点下不来台了,他啪地一拍桌子,“什么乱七八糟,这不叫经验终结会,这叫难为人大会,我不开了,七姑娘的情谊,佟某心领了,但是现在是抗战,个人的事情等抗战胜利再说。”说完,气呼呼地站起身来,甩甩袖子走了。
赵爽还想再说两句,被苗宪雨拦住,他走过江湖,为人事故,处事圆滑,他和蔼地说:“指导员,指导员,你先别生气,连长就是这个脾气,你要把他逼急了,这事还很难办了。”
赵爽也有点下不来台,大声说:“他这是破坏团结,我告诉团长,让团长收拾他。”说完扑哧一笑,“你说说,我这和小孩告状没什么两样么。”说完,点上一锅旱烟,猛地抽了两口,但是心里的情绪还在憋闷,这口烟没抽好,呛得他连声咳嗽起来。
四大金刚急忙是又端水,又倒茶,赵爽说:“你们不用管我,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在连里我是指导员,可是在生活上,你们都是我的老哥哥,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治住这个老伙计,他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唉。”苗宪雨说道,“指导员,这话我爱听,我见过那个姑娘,人俊,功夫也好,和我们连长那是绝配。”
安兆龙一听,笑咪咪地说:“我说老苗,你这江湖没少跑啊,看你这架势,你还当过媒婆。”
“去。”苗宪雨说,“滚一边去,我是想告诉指导员,这事还真急不得,古语有云,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纸,明白啥意思不?”
“啥意思,你说明白点?”石越是个粗人根本不懂这其中的奥妙。
苗宪雨说:“就是说,要是男的追求女的吧,事情比较难办,好比翻一座大山一样,要是女的主动对男的有意思,那事情就容易得多,现在咱们连长正是这样的情况,也难怪七姑娘对咱们连长有意思,咱们连长那是英雄虎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行了,收起你那套行走江湖的嘴脸,老伙计是战斗英雄我承认,什么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们侦察连的作风是吃苦耐劳,勤俭朴素,这种溜须拍马的作风要不得,你继续讲,实话实说。”赵爽虽然年轻,但是他一沉下脸来,有时候连佟虎都有些害怕。
苗宪雨只好正色说:“指导员,其实这事一点都不难,我们连长是默不开面子,而且这种事情,还得他们自己来解决。”
赵爽点了点头,“还是苗大哥说到点子上去了,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多给他们俩创造机会,没听过日久生情啊,我是瞧出来啦,那姑娘对我们连长是一往情深,只是咱们连长还有点毛驴子脾气,这样最好,他们俩十有八九是一对好冤家,这撮合的人还得是指导员你啊。”
“我?”赵爽苦笑一下,“我总不能像媒婆似的,把他们两个拉到一起,叫他们拜堂成亲吧。”
“反正主意我已经出了,具体的计划全靠你了。”苗宪雨又说,“等水到渠成,把他们两个的婚事一办,再给指导员物色一个,我们侦察连这叫双喜临门,怎么样啊。”
“行了,别胡扯了,扯来扯去又扯到我身上来了,这会散了散了,我再想想。”赵爽认真地说,“散会以后,你们安排警戒,鬼子可能会来报复,所以要特别注意,把咱们的警戒线再向前推进三公里。”
这个小会开得不欢而散,往常时候,侦察连的战士已习惯在老虎屁股底下睡觉,即使在五马县城里面,该睡的时候也是呼噜震天,佟武曾经训练过他们连续奋战,不知道疲倦的功夫,其实说来有点残酷,就是训练他们,将体能发挥到极限,即使和鬼子拼上一天一夜,只要休息十分钟,这些侦察连战士的体力和精神立刻恢复如初,好像笼子里的小老虎一样,放出去能咬死鬼子一大片。因此,会议散了之后,好多战士都睡得又香又死,只有指导员赵爽睡不着,他这个智多星,还真把老伙计的婚姻大事放在了心上,越是感觉到此事难以把握,越是有些牵肠挂肚!
赵爽睡不着,抽了一袋烟,出了屋子,走来到廊下,想找老伙计促膝长谈,但是听见佟武的呼噜声,他干脆作罢,深知强扭的瓜不甜,这事急不得,急则生变,自己倒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这个媒婆是非当不可了,心中寻思着事情,脚步朝村外走去,他的脚程挺快,眨眼之间已来到了前哨,一个侦察连的小战士正在值勤,他藏在一棵大柳树上,跳下来的时候,还把赵爽吓了一跳。
“指导员,你怎么来了?”小战士热情地问。
赵爽在侦察连的威信和佟武不相上下,他们分别扮演着两种不同的角色,如果说佟武是无坚不摧的锋刃,那赵爽就是柔情似水的盾牌。战士们对佟武是又敬又怕,对赵爽是又爱又敬,不过他们两个的脾气也说不好,佟武也会流露出儿女情长的一面,但是赵爽要是发起火来,也像老虎吃人,因此,他们两个在侦察连,既是战士心目中的最亲的人,也是最怕的人!
“有什么发现吗?”赵爽想考验一下这个小战士。
“报告指导员,什么都没有,鬼子很老实。”
赵爽说:“很老实?不会吧,自从鬼子野心勃勃地踏上中国的土地,从来没有老实过,为什么叫他们鬼子,是因为他们做的事情,绝对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总是心怀鬼胎,打我们八路军的主意。”说完,他走向山坡,爬了一段路程,拿起望远镜,向安庆寨方向眺望,只觉得那里灯火通明,好似有一队苦力正在日夜不停地修筑着什么,那圆圆的样子像是一个碉堡。
赵爽问小战士,“你说,我们刚把鬼子的安庆寨端了,他们怎么又开始修建,从没听过安庆寨有这么重要,要是按照战略位置,这个地方都没有古柳镇重要,古柳镇算是五马县城的前沿哨所,信田那个老鬼子都没有派兵,我看这里的兵力来势汹汹,信田这个老鬼子是不是吃错药了。”
小战士却不以为然地说:“指导员,你错了。”
“我错了,我怎么错了?”赵爽问,他很想听听这个小战士的意见。
小战士说:“报告指导员,我曾经进过五马县城,见过那个信田鬼子,他不是一个老鬼子,也就四十出头,样子也不凶,像是位先生。”
赵爽嘿嘿地笑了,“小鬼,这才是鬼子的狡猾之处,我说的老鬼子,不是说他有多大年纪,而是说他的作战经验,还有他的老谋深算,朝着你张牙舞爪的鬼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笑面虎,他们才是坏到骨头里的魔鬼,你们的凶残是让你防不胜防的。”
小战士说:“明白了,鬼子头才最坏。”
赵爽笑了一下,“还行,你至少不是一个木头疙瘩的脑袋。”
小战士又问:“指导员,连长真要娶土匪婆当老婆吗?”
“土匪婆?”赵爽放下望远镜问,“你是听谁说的,人家姑娘可是侠肝义胆的女中豪杰,什么土匪婆,多难听。”
“连里都知道了,说那个土匪婆看上连长了,说她可厉害了,会双手打枪,长得可好看了。”小战士美滋滋地说道。
赵爽眉头一皱,这是谁在队伍里瞎传乱传,他严肃地对小战士说:“你是一个革命战士,是无神论者,什么土匪婆,我对你严厉地批评,那是个好姑娘,绝对配得上我的老伙计,在我的眼里,他们算是金童玉女,这要让人家姑娘听见,该多伤心,这可是破坏军民团结,你不要不知道,跟着瞎起哄,去去去,站你的岗去。”
小战士没头没脑地被指导员批了一顿,还有点不服气,正要跳上树去,忽然从五马县城方向传来一声枪响,一条黑影从旷野上飞奔而来,赵爽抬起望远镜一瞧,是一匹战马,还有一个人,穿着灰色的棉衣,看样子好像是负了重伤,趴在马背上,向这边一路疾驰,而五马县城的方向灰尘滚滚,好像跑过来一队骑兵,全是鬼子的骑兵。
赵爽脑筋一转,立刻意识到,这是鬼子的骑兵,他对小战士说:“去叫醒连长,准备战斗!”